23
“你找个地儿待着吧,”段非凡把锅放到了炉子上,“我忙完的。”
“嗯。”江阔应了一声,退到墙边。
后面通道现在很繁忙,段非凡他老叔老婶都在忙,老叔在砍肉,老婶正把一包一包的香料倒到一块儿。
看来今天的工作量不小,两个大炉子,还有一个像餐车一样的连体灶台车,上面四个洞里都冒着火。
有一锅牛肉已经在煮着,锅里不断翻出的白色水汽带出一阵阵浓香。
牛三刀的酱牛肉可以,闻着就知道很贵。
他还没有吃饭。
把这事儿给忘了。
但现在大家都在忙活,他不可能说给我找点儿吃的,自己先去找吃的又不知道去哪儿,他也从来没在农贸市场附近吃过东西。
为了缓解正在觉醒的饥饿,他伸脚把旁边的一张小凳子勾过来,在墙边儿坐下了。
老婶从店里出来,看到坐在旁边的江阔,喊了一声:“段非凡!你给他找个凳子!”
江阔这会儿才反应过来在忙碌干活的现场,一张没有工作的凳子是不可能被允许摆在路中间的。
他赶紧站了起来,这应该是老婶要用的。
段非凡进屋拿了张小竹椅出来,放到了他腿边:“坐这个吧。”
“我是不是添乱了?”江阔问,“我在家的时候从来没在做饭的时候进过厨房,我都不知道我站哪儿不碍事。”
“就这儿,”段非凡指着他脚下,“你站哪儿都不知道还敢来打工?”
“顺嘴一说。”江阔说,“总不能说是太无聊了。”
“宿舍没人了吧?”段非凡笑了。
“嗯,就马啸,”江阔叹气,“而且还忙着去打工了,一楼宿舍算上赵叔,一共就七个人,还有五个在睡觉。”
“有谁不睡觉你还会去别的宿舍聊天儿么。”段非凡说。
“总有点儿动静吧,”江阔说,“一点儿声音都没有,比杵在这儿更无聊。”
“放心,”段非凡转身过去把老叔切好的肉放进第二个锅里,“今天不会让你就这么杵着的,来都来了,不干点活儿不可能让你走。”
江阔坐到椅子上,拿出手机看了一会儿,大炮朋友圈里发了个视频,奔奔穿着一身火红的连帽卫衣在一个沙堆上疯狂地刨着。
“看看。”江阔拿着手机冲段非凡晃了晃。
段非凡走过来,看乐了:“它特别喜欢刨,原来下雨的时候就站沟里刨水。”
“跟着大炮还挺好的,”江阔知道段非凡有点儿舍不得这狗,毕竟一手喂大的,“他去哪儿都带着,按你说的每天会遛两次。”
“嗯。”段非凡点点头。
“你很热吗?”江阔看着他身上的疤,“小风一吹我都觉得凉,你光个膀子是热还是耍帅呢。”
“凉是吧?”段非凡低头看了看自己。
“是啊。”江阔点头。
“来,我看你挺闲,”段非凡冲他招招手,拿了旁边的塑料袋,从里头拆出来一块叠好的不知道什么布,递给他,“干活儿。”
“……这是什么?”江阔问。
“围裙,新的。”段非凡拎着这块布一抖,一条明黄色的围裙出现在他眼前,上面还印着四个大字,海天蚝油。
“滚!”江阔震惊地迅速后退一步,“我不要这个。”
“一会儿又是油又是水的崩你一身。”段非凡又抖了抖围裙。
“崩就崩,”江阔说,“又不是崩肉上,崩衣服上怕什么。”
“洗不掉!”老叔在旁边说,“那都是酱,沾上就洗不掉了。”
江阔很坚定地看着段非凡,摇了摇头。
“行。”段非凡点点头,把围裙套在了自己身上,还反手在后头系了个蝴蝶结。
江阔看着他,久久不能言语。
“过来,”段非凡冲他偏了偏头,“我说你做。”
“凭什么?”江阔终于反应过来,他只不过是随口找了个借口过来,并没真打算在这儿打什么工。
“凭你来了。”段非凡一指旁边的水池,“洗手,洗干净点儿。”
江阔看着他,没动。
“赶紧的,”段非凡说,“打工的时候你愣这儿的这点时间,就够被辞退了。”
江阔等够了三次辞退,才慢慢走到水龙头前,开始洗手。
也行,体验一下马啸是什么感受吧,比起打扫卫生扔垃圾来说,做酱牛肉听起来还没那么辛苦。
搓了几下手,准备挤点儿洗手液的时候,他发现旁边放着的是一桶两升装的洗洁精。
“洗手液呢?”江阔转头问。
“就那个,”段非凡抬了抬下巴,“洗洁精。”
江阔这种碗都没洗过的人估计不会知道,这种场景里,洗手液远没有洗洁精好用。
段非凡看着他挤了点儿洗洁精,带着想要体会一把普通打工生活的新鲜感认真洗手,转身的时候脸上的表情甚至有些愉快和期待。
段非凡有些感慨,他从来没有过江阔眼下这种新奇的心情,因为这些事一直是他和段凌生活的一部分。
小时候每次被拎来干活儿,就想摔东西,段凌跟他对打,都想让对方屈服多干一些,后来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都不再会对这些事有任何想法。
高兴是必然不可能,但生气和烦躁也都没了,总之是逃不掉的活儿,是生活的一部分。
对于江阔来说就不一样了,这是插曲,他的生活是吃着六亲不认,赛车跳伞射击骑马。
“把牛肉放进锅里,然后加水。”段非凡开始现场教学。
“手套呢?”江阔问。
“给。”段非凡给了他两只一次性的长手套。
在旁边切肉的老叔转头看着这边笑了起来:“你还非得让他干这些,我看他就会吃。”
“我还真是会吃,”江阔戴上手套,“我闻这味儿就知道牛肉不错。”
“一会儿那锅煮好了你尝尝。”老叔说。
“他是来干活儿的,不是来吃的。”段非凡说。
“我看他干不了,”老叔说,“他长得就不是干活儿的样子。”
“那我像呗!”段非凡喊了起来,“我从小长得就像!”
老叔笑了起来。
“不像!就你老叔才像,”老婶说,“我们非凡从小就长得好看。”
“拿肉!”段非凡指挥江阔,“放锅里。”
江阔拿起两块儿老叔切好的肉:“冰的啊?”
“这是昨天腌了冰好的,”段非凡说,“今天就是切了去煮。”
“为什么要冰?”江阔把肉放进一个很高的锅里。
“更容易入味儿。”段非凡说。
江阔看了看自己手上沾满酱油的手套:“我还没这么抓过大块儿生肉呢。”
“继续,把案上那堆都放进去,”段非凡指挥,“今天保证让你抓够了。”
“……我并不是在表示遗憾。”江阔甩了甩手。
段非凡低头看了看身上的围裙,好几滴酱油。
“不好意思。”江阔说。
“我看你挺好意思,”段非凡在酱油点子上弹了一下,“快。”
肉放了大半锅,段非凡又指着那边放着的几桶纯净水:“倒水。”
“拿得动吗?”老婶不放心地问了一句。
“……不至于。”江阔有些无语,“拿得动。”
段非凡在一边笑得很愉快。
江阔摘了手套,准备把锅拎到水桶旁边去倒水。
“把锅拿过去,倒水再搬过来,得两趟,”段非凡说,“把水桶拎过来倒进去直接锅一放就完了,哪个轻松?”
“差不多。”江阔看着他。
段非凡没说话,做了个您请的手势。
江阔犹豫了一下,去拎了一桶纯净水过来。
一次可能没有太大区别,但老叔那儿还在切肉,还有五个火是空着的,那就至少得弄五次,他决定还是按段非凡这种熟练工的建议来。
然后就是往桶里倒水,就仿佛是昨日洗衣服场景重现,水倒进去打在牛肉上的瞬间,就溅了他一腿。
接着就是放香料,老婶已经把香料都归好一堆一堆的了,装到布兜里放锅里一放就行。
他端起锅的时候,才知道这玩意儿是真的重。
还好自己多少是个训练过几年的人。
他把锅放到了那个连环灶上,火烤得他脸都有些发烫。
“江阔还是有点儿肌肉啊?”老婶拿着个大勺一边往锅里加上酱,一边回头跟段非凡说。
“有的,”段非凡总算帮他正名了一下,“俯卧撑一百个随便做的人。”
“真的啊!”老婶惊讶地说,“看不出来。”
“继续。”段非凡拍拍手,“加油,再来一锅。”
江阔转头看他。
段非凡给他比了个V。
放肉,倒水,放香料,举锅放到灶上,加酱,放肉,倒水,放香料,举锅放到灶上,加酱……
事儿其实并不算多复杂,做起来也没有多难,但不断地弯腰,用力起身,加上旁边的火,江阔没多大一会儿就感觉自己后背全是汗了。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他自己完全不知道是怎么发生的,自己衣服正面已经满是点子了,大大小小,深深浅浅。
“小风一吹还凉么?”段非凡问。
“嗯?”江阔看着他。
“我为什么光膀子?”段非凡说,“因为热啊。”
“靠,”江阔反应过来了,“你真能记。”
“记性好着呢。”段非凡又看了一眼他的衣服,“可惜了,真洗不掉。”
“那就扔了。”江阔说。
“这衣服多少钱?”段非凡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