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温简言话音落下的瞬间,那些密集攻击着血肉墙壁的花枝瞬间换了个方向,它们彼此缠绕着,飞快地涌向墙壁的中顶端。
每破开一点、血肉就会拥挤着持续生长,但是,这仍然不敌丹朱放弃其他一切阵地的全力攻击。
在墙壁破开大洞的瞬间,血红色的枝蔓涌向温简言。
“准备好。”丹朱道。
温简言甚至都还没来得及回答,就被无限的失重捕捉于其中。
呼呼风声灌入耳朵,下一秒,冰冷粘稠的血肉拥挤而来。
温简言整个人没入了那个将苏成整个吞没的诡异生物之中——!
但是,他却没有像想象中那样被直接吞没,血红色的花枝缠绕在他的身上,替他阻挡了所有的攻击,拨开了挡在他面前的一切事物。
塔罗师苍白的脸沉在黑暗中,无数条勃动着的血红色经络自他的脸上蔓延开来,五官几乎已经看不真切。
“……”似乎感知到了什么,对方的眼皮微动了一下。
他面无表情地抬起眼。
丧失正常人类情绪、空洞阴冷的目光从黑暗深处投来。
像是一道苍白的幽魂。
一抹来自于记忆中的影子。
此刻,在温简言面前的,是神谕的下一任会长、更是即将在梦魇中永生的幸运号游轮的新任船长……
但却独独不像苏成。
“你不该来。”他的嗓音平铺直叙,“你什么都改变不了。”
温简言咬紧牙齿,五脏六腑似乎都跟着绞在了一起。
“——是你这么说,还是你的预言这么说?”
苏成似乎想要回答,但在开口之前,就被温简言毫不留情地打断了:
“你知道你先前说的那堆东西,在我看来是什么吗?”
他咬字清晰,铿锵有力。
“屁话!”
“你的天赋源于何处?你看到的是谁的命运?”
“为什么你能在主播大厅内使用天赋,疯狂且频繁?”
“为什么你进入负六层之后,神谕选择再不追击?”
“你看到的未来是真实会发生的,还是梦魇希望你看到的?”
“你踏上的道路是你主动选择的,还是梦魇引导你找到的?”
“你分得清吗?”
温简言挣扎着将手探出花枝的保护,任凭血肉滋滋腐蚀着失去保护的皮肤,舔掉皮肉,露出白骨,最终死死捉住了对方的领口。
他眸如烈火,闪烁着愤怒的光:
“你到底是操纵命运的预言家,还是被自己预言驱策的傀儡?!”
“……”
苏成任凭温简言捉住他的领口,抬头看他。
那双空洞的黑眼睛里,第一次闪过怔忡。
“在拿着船长信物的时候,我听到墙壁内传来声音……你知道是什么内容吗?”
温简言的指骨痉挛,但还是寸寸收紧。
他咬着牙,用近乎低语般的嘶声道:
“‘让我出去’。”
那不是一道声音。
而是千道、万道、十万道、百万道!
那声音阴冷、恐怖、充满恶意,和急欲诞生于世界中的渴望。
它们藏在地板的缝隙、墙壁的夹层间喁喁细语,彼此重叠、交融,汇成疯狂的浪潮,它们被囚禁着,被困着,只等待着一个降生于世的契机。
“‘梦魇乘此船而来’,这是你说过的。”
这是苏成刚才的原话。
而这句话,恰好成为了填补空白的最后一块拼图。
温简言很早就猜测,“幸运游轮副本”对于梦魇来说举足轻重,但即便如此,他依然没想到……这艘游轮会如此重要。
“它并不存在于我们的世界,它搭乘着这艘船来到了这里。”
所谓的主播空间,不过是梦魇围绕它停泊之处所建造的港口,而并非始发之处。
这就是为什么【幸运游轮副本】的开启,是在倒退里程!
“这里的墙壁全部都是管道,负五层的工厂利用管道内的液体源源不断生产着‘玩具’。”
“别忘了,游轮一开始就在,也就是说,在这个副本成型之前,这些工厂就已经在源源不断地运作了。”
“还记得梦幻游乐园吗?它不仅仅在运作方式上是梦魇的缩影,更是共享着同一套底层逻辑——”
“你猜猜,这些被制造出来的、代表着厉鬼的‘玩具’,最终被送到了哪里?”
温简言的手臂上青筋隆起。
他拽着苏成,指骨咯咯作响,被火焰灼烧般的声音自喉间涌出,“被那位永生的前任神谕会长、幸运游轮船长、送到了哪里?”
现实。
每一个副本都从现实中脱胎而出。
每一个副本的成型都是梦魇的手笔。
它选择一栋建筑、一个场所、甚至一处城镇,或是让自己的傀儡亲自前往,又或是仅仅只将被制造的厉鬼投入其中……就足以将它们异化成独立的副本。
每一个副本,就是一个被制造出来的箱庭。所有的悲欢、所有的惨剧都被封存于那小小的箱庭之中,在无数观众的“注视”和“观测”之下,被一次又一次地开启,一遍又一遍地轮回。
“当上船长,将船只沉没于深海,就能结束一切?”
温简言收敛了所有外放的情绪,以一种近乎冷漠的冷静注视着这一切。
“或许是真的。”
甚至有极大的可能性是真的。
被隐藏一半的真相,要远比谎言更可怕。
“但是,梦魇不会因此被摧毁,否则的话,这艘船也不会就这样从港口轻易驶离,但是,这些所有被囚禁于船上的厉鬼都会被毫无保留地倾泄于现实之中——这是你想要看到的吗?”
苏成怔怔看着温简言,张了张嘴,却没发出任何声音。
温简言缓缓松开手,被腐蚀的鲜血滴答而下,苍白的指骨在破损的皮肉下微微颤抖。
他凝视着苏成,凝视着这个陪伴他最久,也是最开始的朋友。
他用很轻的声音问:
“这一次,我给你选择。”
“你是相信预言,还是相信我?”
随着时间推移,温简言的手因脱力和颤抖而一点点垂下。
而在彻底落下之前,另外一只苍白的、已被腐蚀的不成样子的手自血肉中探出,轻轻握住了他的,上下晃了晃。
“……”
塔罗师缓缓抬起眼,声音如同叹息:
“你知道的……”
他的神情是如此的熟悉——和以往每次温简言使坏,而他无辜上当,莫名其妙成为受害者时一样……虽然无可奈何,但却最终总是以妥协告终。
“在口才方面,我似乎总是很难胜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