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少淮来到案前,先在纸上写下了一句话:“作之而知静之理。”
解释道:“倘若知晓贼寇上岸抢粮的规律、时日,衙役民壮提前防备,即可抢占先机。孩儿以为,贼寇的一条规律,可为父亲防御所用。”
“是何规律?”
“镇海卫与贼寇相勾连,贼寇前,镇海卫势必预先知晓消息,配合演好整场戏。”裴少淮应道。
裴秉元恍然大悟,有些激道:“我省得了。”又来回踱步自言自语分析道,“军寇勾连,我等皆以为只有害处,却从未想过利用此掌握先机,妙呀!水寇四处游窜,想要打入其内部,恐怕不易,可镇海卫就杵在前,只需打探到他们夜里要,大抵就是贼寇之时……”
又见裴少淮在纸上写下两字:“合纵。”
史上,齐、楚、燕、韩、赵、魏六国联合抵御秦国,称为合纵。
裴少淮解释道:“镇海卫占据理之优,得尽好处,一家独大,周边的其他卫所难免心生觊觎,也可为父亲所用。”
这回,裴秉元没有马上明白,他疑『惑』道:“大庆有律例,各卫所之间不可逾界兵,其他卫所岂敢兵支援仓州?”
“不可逾界兵,总可以海游弋巡逻罢?”裴少淮说道,“若是正好见到有架空贼船停靠在岸上,杀过去夺了贼船,也算功劳一件了。”
裴秉元当即了然,儿子的意思是,不仅要防御贼寇,还要断了贼寇的后路。
水寇为何难治?因为他们来得快,跑得也快,抢到粮食马上离开,登船速速遁走。
一旦到了水上,他们时散时合,游走灵活,根本无法伤到其根本。
若是有人在断了他们的船只,贼寇留在岸上,便只有躲藏逃窜的份。
裴少淮又道:“贼寇们下不了水,便只躲,届时,父亲派人慢慢搜查抓捕就是了。”
裴秉元点头,应道:“为父这日便去镇守其他县的卫所,与他们商议,此法有分可行。”
又问:“淮儿可还有其他良策?”
“剩下的算不得良策,只算是些小伎俩罢。”裴少淮应道,“譬如粮食离海岸愈远,粮食存储得愈分散,贼寇们愈是难抢,即便抢到了,也要花上不少时日搬运粮食。”
父子二人就此件事细细长谈,直到烛泪坠,堆成了小山,微弱的火光熹微将灭,二人反应过来,已是夜深人静。
裴少淮离去前道:“父亲行,身边务必带人,多加小心。”
“我省得,你放心罢。”
“父亲若捕得百上千贼寇,也算功劳一件,加上夏日治水、秋日丰收,此功绩足矣。”
裴秉元明白儿子指的是何事,遂点头。
……
……
秋深时,田间稻浪,百姓弯腰曲背抢收稻子,再一筐筐运送回家,散放在各家各户院里。
镇海卫里,兴许是他们演过多场戏,已经娴熟无比,甚至没将夜里的事放在心上,毫无防备之心。
如此,他们夜里纵容贼寇上岸抢粮之事,经由线人之口,辗转传到了裴秉元的耳中。
夜里,四更天,城楼上锣声大响,又有衙役放响信号炮,如晴空雷鸣。
贼寇要攻城了,有三四千之数,规模不大不小。
他们万万没有想到,这一回城门大开,黑压压的一片民壮队伍,一手举火把,一手持农家耕具,或叉子或锄头,不一而足。
息之后,城内家家户户陆陆续续点燃油灯,一片通明。
再不是家家关门闭户,生怕被贼寇惦记上,哀求贼寇去抢其他家,他们留点活命的粮食。
此事,贼寇头目明白,他们被算计了。
“撤!”下令果断。
这样一群民壮,即便贼寇们迎难而上,与民壮死拼,吓退民壮们,但损失势必惨,其还留有余力去抢粮食?
如此一来,得不偿失。
贼寇们逃得很快,因为他们早就『摸』透了线路,即便不举火把,也轻车熟路。
民壮们人多势众,却也不敢贸贸然追城去。
等贼寇抵达海岸边时,远远便看到海上火光冲天,失『色』,过去一看,果真是他们的船只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