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边说着,一边就笑了,“那时候的我,一腔怒火,只想着尽快率兵杀到十万大山里去,就像前些时候王明做的那样,一把火烧他娘的,眼睛里哪有百姓?可眼见着那些百姓一个个爬起来朝着兄长跪下,嚎啕大哭,我才知道,真的能有人,仅仅只用一句话,就让一座死去的城,重新活过来,也是那个时候我才知道,能帮我守住这座百通的,不仅仅是士卒手里的刀剑,更重要的,是这群士卒们背后的百姓。”
洛天恩回头与洛川对视,笑得越发开怀,“昨日里叔父埋怨你偷偷跑去河玉城的愤怒,是真的,但心底里,更多的其实是敬佩,生逢乱世,我洛氏能出了你们父子这样的人,是洛氏的福气。”
洛川别过头去,再度看向道路两旁沉默的百姓,就好像一刹那穿越了时空,隐约看到了那个一身华服朝站在街角,朝百姓行礼的男人,那一刻,他弯着腰,却仿佛顶天立地,为他面前伏跪的百姓,撑起了一片天。
“他一个连铠甲都没穿过几次的书生,可怎么敢啊......”洛川喃喃道。
洛天语却笑不出来了,他眼眶通红,看向远空,好像什么东西哽住了他的喉咙。
一路向北,所有人都沉默着出了城,跨过了护城河的时候,洛川勒马止步,转身朝着洛天语抱拳道,“叔父,留步吧。”
洛天语在马上抱拳躬身,两个人好像江湖豪客一样,洒然而别。
洛川一甩马鞭,黑马疾驰而去,朝着不远处官道列队的那一排排钢铁洪流,没有丝毫的怯懦退缩之意。
在他身后,葫芦道士杜博安和千雪翻身上马,与洛天恩见礼道别,土山抱着小道童也坐上了一匹战马,三骑飞奔着跟了上去,带起一溜烟尘。
然后,离郡轻骑数千铁甲敲击的声音整齐的传来,好像一声闷雷。
迎接他们的神归位一般。
洛天语就那样坐在白马背上,安静的看着,不知何时重新上马的洛依然过来与他并列,轻声道,“爹爹,今日分开时太守大人说,再次相见,让我叫他弟弟。”
“嗯,”洛天语微笑,目光却始终在远处那一支离郡轻骑的身上,“他本来就是你的弟弟。”
明明穿了一身常服,坐在马背上却好似仍是着了甲一般的洛依然也看向远处那一支钢铁雄狮,“他明明是个谁见了都会喜欢的模样,却偏偏孤独的,好似......”
“好似他的母亲......”洛天语双目有些失神,看着远处绝尘而去的离郡轻骑,“他从小就被丢到那种地方去,孤零零的一个孩子,没有父母亲人庇护,受过那许多欺凌,如今,我们又要他站在所有人的前面,承担这混账世道的一切......终究是我们欠了他的......”
洛依然看着北方渐渐远去的烟尘,抿紧了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