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吧。”他指了指,对贝拉说。
造型师有些苦恼,“这只是挺好看的,但是之前用过破损了,有一小半蝶翼断掉不见了,我本来打算丢掉的,又有点舍不得,因为这个仿得很真。”
“极光闪蝶。”苏洄自言自语。
“什么?”贝拉没听清。
苏洄摇了摇头,对化妆师说,“没关系,破损也有破损的美,说不定会比完整的更好。”
“听模特的吧。”朱利安笑笑,“我也觉得这个蝴蝶很漂亮。”
化妆师点了点头,最终将这只毁损的假蝴蝶黏在苏洄眼睑下方,荧蓝色的翅膀与他的水蓝色眼瞳相得益彰,效果的确很好,贝拉很满意。
布景准备得差不多,苏洄换上那件水蓝色的衬衫,特殊面料在灯光下泛着细腻的光泽,像盈盈水波。
出去的时候,宁一宵正站在一旁的落地窗打电话,似乎还在处理公务,但就像是有某种感应,苏洄出现的瞬间,他回了头,两人远远对望一眼。
看到苏洄脸上的蝴蝶,宁一宵明显有些走神。
只是很短暂的一瞥,苏洄很快便撇过眼。
克洛伊看到苏洄的妆,觉得很美,于是在他走近时,趁着从上至下的顶光给他抓拍了一张侧面特写。
微带暖调的光线落在苏洄脸上,睫毛、脸颊和蝴蝶都几近透明,脆弱中夹带着一丝圣洁。
“好看。”她低头确认了一下,递给苏洄看,“洗出来给你。”
苏洄笑笑,“谢谢。”
贝拉对第一张大片早已画好镜头设计,需要一个女模配合,苏洄坐在灰色沙发上,女模则站在他身后,将手搭在苏洄的脖颈处,不露出脸孔,只有上半身入镜。
但画和现实总有偏差,克洛伊是个很挑剔的完美主义者,按照贝拉所说的拍了好几次,调整了好几次,但效果她都不满意。
一旁观察的景明都发现她的纠结,凑过来,“怎么?不好看啊。”
“好看是很好看,这张脸本来就挑不出错。”她凝视着片子,沉思片刻,“就是总觉得缺点张力。”
“张力?”景明想了想,觉得问题很简单,苏洄的性取向和他不一样,自然不会和女性有太大的性张力。
“换个男模试试?”他提议。
克洛伊第一次发觉景明也不完全是个花花公子。
她叫来贝拉,把目前在工作室的男模都叫过来,一一试了试。
“好像是比刚刚好了很多,但是……”
克洛伊闭了闭眼,又一一翻过刚才的片子,抬头询问贝拉,“这里还有没有手部线条和青筋更明显一点的男性工作人员?”
贝拉扭头,用目光搜索,想现场选一个出来并不容易。
“那什么……”
景明悄悄来到两人之间,清了清嗓子,“我倒是有个人选推荐给你们,保证符合要求。”
两分钟后,贝拉出现在正在处理工作的宁一宵面前,硬生生把他拉到棚内。
“干什么?”
“行行好帮个忙。”
贝拉简单解释了一下现在的状况,又拿出景明教给他的杀手锏,“卡在这儿eddy就太累了,光是这个发色他就耗了六个小时,快点结束他才好休息。”
果不其然,一向铁面无私的宁一宵动摇了,半推半就接受了这个极其临时的“合作”。
宁一宵在别人面前几乎从不摘下手套,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现在被拽过来,又不情不愿换上贝拉给他拿的黑色衬衣。
出来的时候,他只是露着一双手,并没按照要求将袖子卷起来。
但这双手的确不一样,克洛伊当下就对景明点了头。
“我没骗你吧。”
景明颇为得意。
但当事人之一的苏洄却很难堪,他的工作搭档突然从陌生的女模特,变成了正在闹别扭的前任,状况急转直下。
宁一宵按照要求站到苏洄身后,将手搭上去。
“不对。”克洛伊指挥道,“shaw,袖子卷起来,我需要小臂线条。”
宁一宵不为所动,很不配合。
见他不动,苏洄抬头望了一眼。
“你要是不想拍,可以拒绝。”他轻声说。
始终保持沉默的宁一宵终于开口,“换作其他人我当然会拒绝。”
苏洄愣了愣,心率一点点上升。
他不确定他说的是自己还是别人,所以没有回应。
克洛伊直接走了过来,但宁一宵不太愿意别人碰自己,收了手,“我自己来吧。”
他解了袖口的纽扣,将袖子卷上去,按照她的要求露出手臂。
宁一宵的手绕过来时,苏洄才第一次发现,他的手腕和小臂都有伤疤,面积不小,看上去是旧伤。
“你们后期p掉这些疤。”
宁一宵语气很冷。
克洛伊却意外地非常满意,坚决不允许后期改动,“不,这样很好,是目前为止最好的。”
苏洄有些心不在焉,始终低头盯宁一宵的手臂。
重逢后,宁一宵始终把自己裹起来,连手套都很不愿意取下,就算他们已经有过几次亲密举动,宁一宵也不愿意脱下自己的衣服,坦诚相见。
原来这就是原因吗?
苏洄的心泛起酸涩,和细密微小的痛,这些伤仿佛在蔓延,令他害怕。明知道没立场,应该忍住不要关心,可最后还是没能克制住。
“怎么弄的?”
宁一宵并没有回答,而是将问题抛给他。
“苏老师这是在关心我吗?”
苏洄不吭声了。
“不生气了?”宁一宵追问。
苏洄还是不说话。
克洛伊试着拍了一张,又给出新的指示,“shaw,你试试用手握住eddy的脖子?”
宁一宵并不习惯暴露在镜头前接受展示,“不会拍到脸,是吗?”
贝拉打消他的顾虑,“放心,如果你不想,出镜表也可以匿名,不过还挺荣幸,你算是我用过身价最高的模特了。”
宁一宵的手从垂着的姿态,变成握住他的脖颈,青筋绷起,和手臂上的伤疤交错。
他的小臂带一点麦色,和苏洄雪白纤细的颈部产生极强的反差。
“我可能会稍微用一点力,不舒服就喊停。”宁一宵低声道。
苏洄能感受到他的指腹贴紧、收缩。
指关节上的细小伤痕摩擦着他的皮肤,跳动的脉搏困于宁一宵的手指与虎口之间,呼吸和生命仿佛都由他掌控。
[可以掐住我的脖子做吗?]
他不可控地想到过去,想到还在一起时他对宁一宵提出过的无理的要求——他很病态,渴望痛与强烈的爱,想要爱人带来难以控制的窒息。
“很好。”克洛伊吩咐助理将点好的香烟递给宁一宵,“shaw,夹在另一只手上。贝拉帮忙调一下风,让烟雾飘到eddy脸上。”
呼吸渐渐变得困难,在本能的驱使下,苏洄的嘴唇微微张开,半仰起脸,眼神是矛盾的挣脱与沉沦。
香烟,迷离灯光,破碎的蝴蝶,伤痕与血管,脆弱到仿佛能被捏得粉碎的面孔,肤色和悬殊的力量差距,全部被克洛伊的镜头收集,呈现出一种浑然天成的性张力,压抑的、亟待爆发的。
烟雾唤出梦与幻境,那些艳丽旖旎的记忆浮现在眼前,苏洄很想摆脱,但一切都囿于宁一宵掌中,无处可躲。
每一个感官上的刺激都在捶打苏洄的心,反复提醒他有多爱宁一宵,这些记忆有多难忘。
“很好,非常好,shaw的手再往上一点,eddy抬头,看这里。”
克洛伊终于满意,放下相机,“我觉得第一组可以了。”
苏洄感觉宁一宵的手松开来,他紧绷的神经也随之松懈,重获氧气与自由,随之而来的却是难以抵抗的空虚。
刚刚的一切就像个梦,一触就破,一如他们短暂的过去。
“苏洄,你脸红了。”
宁一宵从沙发后走出,坐到苏洄身侧,低头整理自己的袖子,不动声色问,“想到什么了?”
“没想什么。”苏洄没办法看他,用手背摸了摸脸,的确很烫。
工作人员来来往往,贝拉和克洛伊正在挑片,景明和助理女孩儿搭讪,朱利安就站在棚外盯着他们。
可宁一宵似乎毫不在乎这一切,扭头,表情很淡,但说出口的话却很直白,“你今天很漂亮,生气也漂亮。”
苏洄微微出怔,脸越发烫了。
忽然,宁一宵将手伸到他面前,手掌向上摊开。
苏洄不明所以,看了宁一宵一眼。
“干什么?”
“虽然你这样很可爱,但生气对身体不好。”
宁一宵看向他,“我的错,你可以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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