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五十九章(2 / 2)

在她临终前,阮卓才知道,她和父亲并非大家想象中的毫无感情的商业联姻,也不是什么她为了利益制造意外杀夫。

他们是相当恩爱的命定之人。

阮卓的父亲和他一样,在幼年分化觉醒,并且失去色彩感知,是命定之人的出现拯救了他。

尽管和母亲结婚之后,双方引起了多次结合热,但他们始终没有进行链结和结合。

不结合,他的父亲只能长期生活在塔里,承受和所爱之人的分离之苦,以及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反复的精神暴走。

结合,他命定的向导必须要通过改变他的精神图景来抚慰他,迎接他的只有死亡一条路。

阮卓不知道父亲和母亲是怀着怎样的心情结合的,他的出生带来的是父亲的死亡,但母亲不这么觉得。

她常常亲昵的叫他:“我的小花。”

他是她和父亲用爱情浇灌,以血肉孕育的小花。

如果他们不结合,不生下他,或许他的父亲可以活到四十岁,他的母亲也不会像这样废人一样躺在这里。

“你还不懂呢,小花。”母亲说:“飞蛾扑火,明知道是末路也要撞上去。”

她卸下在外人面前冷硬的面具,略带纠结的对他说:“希望你永远也不会懂,这样你会活的长一点。”

“至少活到你父亲的那个年纪,好吗?”

母亲死前的那段日子,他又杀了很多名向导,年轻的,年长的,又或者是刚刚分化不久,但和他契合度高的。

她们都是自愿来的。

为了挤上阮家这艘大船,不惜以生命为筹码。

一开始他还会抗拒,杀多了也就麻木了。

Heyden-VI-3。

直到以这个编号命名的药片被研制出来之前,他一直重复着这种杀向导的枯燥生活。

和向导见面,尝试建立链结,杀向导,和新的向导见面。

“我还想多活两年。”暌违十数年,他终于又一次看见了颜色,虽然老天很吝啬,这色彩仅出现在她的身上。

除了母亲的期待,他还想再多看看她。

“所以你要离我远一点。”他看着她玻璃珠一样的眼睛,认真的说。

但他分明看到她眼睛里燃着一团烈焰,她根本不想退缩,更不会退后。

阮卓觉得空气突然凝滞了,变得粘稠又灼热,有些闷,他仰起脖子,想离她远一点,呼吸一点新鲜的空气。

又不想离她太远,只能将修长洁白的脖颈伸长,去闻她呼出的气息够不到的空气。

她看见他喉结看到他颈上套着一个金属项圈似的东西,紧贴着他的皮肤。

“又是抑制器?”没有一点缝隙,他脖子那里的血管被压得凸起:“会呼吸不过来吗?”

“有一点,习惯了。”他思考了一下。

这玩意好像是一体成型的,她摸了好几遍,才在他脖子后面摸到一个微小的接缝,她下意识按了一下。

“别……”她在他身边时,他的五感变得有些迟钝,他开口晚了。

咔哒一声,他脖子上的抑制环变成两截,应声落下。

本就难以维继的屏障消失,小春的精神力被强行唤醒,被拖进一片灰茫茫的,像是被水泥铸成的世界。

头顶上高悬着巨大的灰色月亮。

快戳到月亮上去的高耸塔尖,超大的像城堡一样的古老建筑,宽敞的英式庭院。

爬满花藤的秋千架,开满庭院的鲜花。

入目就是压抑的水泥灰,连黑白两色都不存在。

在一座塔顶尖尖的圆形高塔上,有一个伸出来小半米的,被栏杆围起来的露台,像童话里公主常常站在那里眺望远方的地方。

上面站着个灰扑扑失去颜色的小身影。

他头上戴着很小的南瓜型的王冠,披着看上去应该是毛茸茸的斗篷,手上举着一柄短剑。

看见突如其来的闯入者,他吓了一跳。

他双手撑着栏杆,看见她因为惊讶而睁大的双眼,在她惊慌失措的眼神中,跳了下来。

她当然伸开双手,于是他轻巧的落在她的怀里。

小春仔细端详怀里像是等比例缩小的阮卓,他像是刚完成3D建模还没开始上色的手办小人,又诡异又精致漂亮。

这里应该是阮卓的精神图景。

在他不可思议的眼神中,捏住他的脸颊往旁边扯:“你是什么冒险故事里的公主吗?一声不吭的从那么高的地方往下跳。”

“你有颜色。”他戳戳她的脸蛋,奶声奶气的说:“我应该是公主吧。”

妈妈说她要出一趟远门,让他在这里乖乖等着骑士大人的出现,她会拯救他的。

按照他看过的那些童话,既然他都住在城堡里等着别人拯救了,那他暂时当一下公主也没事吧?

他有些不确定,看着眼前和这个水泥灰的世界格格不入的人,聪明的小脑袋瓜子开始转啊转。

“你是来拯救我的吗?”

“你怎么才来,我等了你好久好久。”

不等她回答,他就指着头顶上快要坠落的月亮,对她说:“月亮的银色光辉重新照耀在城堡里,庭院里的花架重新开满鲜花时,就是我得救的时候。”

她蹲下,视线和他齐平:“那得救之后呢?你要去哪里。”

他挥动短剑,剑尖指着城堡以外的地方:“笨,当然是去冒险啦。”

城堡外什么也没有,空荡荡雾蒙蒙的,是一片望不到尽头的灰。

向导是可以通过改变或者重塑哨兵的精神图景,来达成精神安抚目的的。

她尝试改变他图景里的颜色,纹丝未变。

“刚才那些是谁告诉你的?”

他抱着剑跟在她身后:“妈妈。”

“那你妈妈呢?”

他叹了口气:“当然是和爸爸一起冒险去啦,她还说,要是骑士太笨了,不知道怎么做的话下次就不要放她进来了。”

“毕竟她可是一次就救了爸爸呢。”他童稚的声音,却故作老成。

见她低着头不说话,以为是自己说她笨惹她伤心了,他把手上的短剑掰断,犹豫了一下,把大的那一块往她嘴里塞,自己则嘎嘣嘎嘣咬那块小的。

她下意识张嘴去咬,是牛奶巧克力的味道,还有整颗的榛子。

甜甜脆脆的。

不等她再咬一口,她眼前一花,阮卓的精神图景消失了。

他已经戴好了抑制环,重新张开屏障。

“哨兵的精神图景不是会随着年龄增长而变化吗?”她问系统:“他的图景怎么会停留在四岁的时候?”

“可能是分化太早了吧。”系统猜测:“他的图景从分化后就没有变化,一旦改变就会崩塌,图景崩了,人也就没了。”

“他父亲就是这样。”

系统迟疑道:“宿主已经决定好怎么做了吗,是再等等,还是……”

她按着悸动不已的心脏,压下那股想靠近他的强烈欲望,没有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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