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悬解’,即置于绝境之中,求得种种解法,于绝处逢生,在佛门之中,‘悬解’即于‘四大皆空’的悟法之内,悟得了种种‘有为法’,即是悬解,此是弘忍称赞神秀开悟佛智,已生佛性之语。
而‘圆照’则即自心圆融如镜照,能观一切法门,一切法门影照镜中,却不能永留镜中——这是说神秀的性识已至圆融无漏之境界,根本不会为外相所扰!
此般情况下,与他比棒喝,他能一棒敲‘醒’对方,对方想一棒就叫他改换观念,被外相困扰,却几乎不可能!
然而,此下叶法善纵然内心煎熬无比,也无法对苏午发出任何提醒。
在他的注目下,苏午笑着点了点头:“可以,便试‘棒喝’。”
叶法善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就听苏午接着道:“和尚先来。”
听到苏午这番言语,叶法善的心境反倒已经没有甚么波动了,这位‘祖师宗长’几乎舍弃了一切与其自身有利的选择,到了当下境地,也只能祈祷这位祖师宗长心智确实无比坚硬,能在神秀的棒喝下不受丝毫影响了。
神秀闻听苏午所言,亦有些惊讶。
他抬目看向苏午,道:“檀越令贫僧为此次斗法出题,已是给了贫僧极大的方便。而今还要令贫僧先出手——檀越可确定了?”
“确定了。”苏午道。
棒喝之下,不只能将浑浑噩噩之人敲醒,更能将清醒之人敲昏。
苏午此下倒能明白神秀之心,无非是想以此棒喝,直接度自己拜入其门下,成为其门下弟子。
若他心智之坚定程度不及神秀,或会在此般棒喝之下,直接被神秀的心智感化,愿意皈依佛门。
他倒不曾取得‘悬解圆照第一’的所谓佛门成就。
但他的心性经历重重历练而来,却也不会输于一个‘悬解圆照第一’的佛门成就。
神秀见苏午干脆点头,他沉默了片刻,应了声:“好。”
他双手合十,注视着苏午的面孔,眼神里涌现出分外感慨的神色,而后道:“真空不空。
无心于万物,万物未尝无。”
话音落地,雄浑大誓愿力从神秀周身喷薄而出,往其身后喷流去,顷刻间形成了浩大的、撑开此间山谷的顶轮!
顶轮之内,一片光明如镜,镜中倒影出了苏午的模样。
苏午头发脱落,身披袈裟,盘坐于十二品莲台之上,已然成佛!
这佛陀于镜中推出一掌,盖向镜外苏午的头顶!
轰!
华光万丈!
苏午于此般无限光明之中,心识寂定如一,他的每一个念头都密结若菩提,一个个念头盘旋在头顶,最终聚成了一轮绿日!
这轮绿日之内,却未显出本古衮德桑波的法相,而是涌出了无边大火,熊熊大火倾盖世间,却令世间尽皆明亮了起来,扫除蒙昧、黑暗与恐怖!
咚!
两座‘光明轮’骤然相撞!
而后尽皆消散!
叶法善连忙去看苏午面孔,却见苏午神色不变,反倒是苏午对面的神秀叹了口气。
神秀一刹那切中了苏午于佛法修行中误入的歧路,宗一切‘无’为佛法真谛,然而真空不空,‘无’也‘非无’,他以此棒喝,试图敲醒苏午,然而苏午的应对却根本不是对佛法的探究,而是自性中的‘我执’。
他今时最执着的事,无非是令天下无诡。
这一重执着,叫他心性密结如一,便是在‘棒喝’之下,都不曾‘醒转’,神秀对苏午施用棒喝,却未能成功。
“在下身边有一僧,法名作‘鉴真’。
此僧未能证就丝毫空性,但佛法造诣依旧精湛无比,其存世百千年,性意未能转为性魂,早已磨灭干净。”苏午笑着开声言语,神秀被他的话吸引去了注意力。
神秀皱眉问道:“若性意早在岁月中磨灭干净,这位鉴真僧人又如何能出现在檀越身畔,以尸身留驻檀越身边?”
“正是。”苏午点了点头,道,“此僧正是以尸身留驻在我身畔,支撑其尸行走自如的,乃是他的‘我执’。
他的修行,从来不是修行‘空性’,而是修行‘我执’。
待我执圆满的那一刻,他或许会成佛,亦或许从此烟消云散,却谁也说不准,但在我执未有圆满之际,其确实在死中求得了‘活’。
纯以我执撞破了生死界限。”
神秀闻言有些佩服,点了点头道:“这位鉴真僧人能将我执修行到如此地步,如若用此心性来证悟空性,亦该早摘佛果了。”
“他实无佛智。”苏午道。
神秀沉默了下去。
苏午又道:“不过无有佛智又如何,佛门四大菩萨,如大愿地藏王菩萨者,不亦是以‘地狱不空,誓不成佛’的大誓愿,大‘我执’摘得了佛果?”
“地藏王菩萨,却只有一个。”神秀叹息道,“今下该檀越出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