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宅的客厅。
比李宅、单宅的客厅看起来都要富贵不少。
客厅的铺设看起来都极为精良,一些瓷器摆件印着官窑的红戳,两边字画,挂的也是时下名人的笔墨,尤其是中堂的那一副写意山水画,更是出自朝野闻名的欧阳大学士。
卫图相信,他这副表态,应该能让黄老爷这个人精明白,他并不想攀附于黄家的富贵。
“卫哥儿可是对书画感兴趣?”黄老爷见此一笑,他深知一些出身穷苦的武师对附庸风雅尤其感兴趣,哪怕看不懂。
卫图摇了摇头。
他知道,此刻的黄老爷应该是对他有了固执的偏见。
就像赎身时,李童氏听了两遍他要考武举,才听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
而当时,他说话说的很清楚,条分镂析。
黄老爷面容微沉,将手上的茶盏放了下来,“卫哥儿,可是想聘请名师,学习武学、兵策,好在今后考试中,补足自己的不足……”
黄老爷佩服起了卫图,能一眼看出名利的轻重,些许财物自是比不上武举功名。
——有了武举功名,天高任鸟飞,些许财物,自是唾手可得。
只是卫图这般贪婪,还是让黄老爷心里有些不适,这意味着黄家将要付出更多东西,才能将其喂饱。
日暮西陲。
屋外,吹起了萧瑟的北风,将庭院的枯竹枝叶碾得吱吱作响。
晕黄的日光透过百叶扇照在了卫图的身上,将他此刻面容的惊讶照得清清楚楚,连在门外立着的丫鬟都瞧见了。
卫图目光看向了坐在正座的富态男子,认真道:“此事就无须姑父操心了,卫图有师父教导,无须黄宅另聘……”
——他实在不明白黄老爷为什么会在刚才的话中,想到给他聘请名师。
这很古怪。
“师父?应不是什么名师。也是,你一身武艺,要是没有师父教导,也练不出来。”
黄老爷对卫图的反应一点也不惊讶,士绅们对卫图的共识是没有名师教导,而不是没有师父教导。
名师与师父一字之别。
却相差甚大。
卫图闻言,郑重的起了身子,对黄老爷揖了一礼,“姑父,卫某的师父,自是名师,还望姑父慎言。”
倘若黄老爷贬低他,这倒也没什么,亲戚相处不合的并不少见,但单武举是他的师父,辱师这便是很严重的问题了。
轻则敌视。
重则不死不休。
瞬间。
满堂俱寂。
在门外盯哨的二房丫鬟“翠柳”顿时就有些心急了,卫图的这番话是直接与黄老爷顶罪。
她心知,二奶奶卫荭能让黄老爷认下卫图这个侄子,定也是费了一些苦心。
论地位,此刻的卫图根本无法和财力雄厚的黄老爷相比,黄老爷肯认卫图为侄,那是二奶奶辛苦求来的机会……
但现在卫图这一番话,无疑将二奶奶卫荭的努力全部糟蹋了,而且还可能连累到二奶奶身上。
她怎么可能对此不担忧、不心急。
“是……我失礼了。”黄老爷眼睛微眯,脸色有些不大好看了起来,但他保持礼节,仍旧没有失礼。
他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然后对身旁的丫鬟使了一个眼色,示意其可以送客了。
然而——
就在丫鬟准备开口,以黄老爷身体不佳为理由,送卫图出门的时候,卫图又开口了。
“姑父,卫某师父是三源乡单武举,单师父应是名师……”
卫图缓声道。
厅内,正准备开口的丫鬟当即止住了步,她规矩的站在一旁,低下了脑袋。
武举人这个身份。
在官员的面前自是不起眼的,因为有太多比武举人高的身份。
但黄老爷不是官员,其只是一个普通的商人,财力虽在县城里算是不错,但还不是那种能与官员相互论交的巨贾。
其外,武举人不像文举人还要等吏部候补,才能为官,一旦成为武举人,便可直接受拜成为武官,在地方任官。
面对文举人,黄老爷尚且要客客气气,更何况一个武举人了。
“原来……卫哥儿拜的是单武举,是……姑父猜错了,差点好心办了坏事……”黄老爷脸色再变,脸上堆起了笑。
他再一次举起茶盏,喝了口价值三两白银一两的云雾茶,润了润嗓子,掩饰了自己的尴尬和胆颤心惊。
一个武举弟子,自是没什么厉害之处,又不是武举亲子,继承不了武举的财力和名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