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儿知晓。”赵熙重重的应了下来。
“以后若是有孙儿出世,为父远在南中,却是没有机会顾看一二,也没有机会享受孙儿绕膝的欢愉。”赵韪言语惆怅,郁郁不得。
“虽然如此,但为父这个做祖父的,得为孙儿做些事情,别的事为父是没有能力了,就为我赵家的孙儿定下个名字吧……这一两日,为父想通了,人生在世,平平安安就好,至于其他,莫做他求。所以若有孙儿降世,可曰赵平,可曰赵安,就这两个名字,你要是再有多的儿子,就自己取名吧,你总得做点事,不能全推到为父身上。”
赵熙重重的点了点头:“孩儿知道了,长男赵平,次男赵安,平平安安,顺心如意。”
父子二人言谈切切,相谈甚欢,营帐外寒风呼啸,有若鬼哭,营帐内灯火摇曳,气氛温洽。
直至漏夜时分,赵韪起身,同赵熙离别:“为父请求刘使君,与你在分别前最后见次面,现在时辰差不多,该说的也都说了,为父也该走了,拖得太久也不太好……明日之后,你我父子二人天隔一方,只怕余生没有会面的机会。”
言罢赵韪头也不回的走到营帐门口,而后终究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赵熙,郑重的嘱咐了一句:““熙儿,好自珍重,努力加餐饭。””
“父亲,您珍重。”赵熙跪在地上,泪如雨下,恭送着赵韪。
赵韪忍住心中的悲痛,放下了帐布,隔绝了赵熙望向他的视线,而后他在青羌丈八的引导下,来到了另一处营帐内。
“当是如何杀我,用刀、用斧、还是用毒。”赵韪语气平静,向着身高一丈、腰大八围的丈八问道。
在赵韪讲到用刀、用斧、以及用毒时,丈八都随之摇了摇头,他说出了刘璋的吩咐:“明公说了,赵中郎将辅佐二世,有拥立之功,因此临死当是体面一些,刀斧要见血,用毒脸色不太好看……故而明公下了令,令勒杀了你,留一份体面。”
“甚善,还请回头复命的时候,代我向明公致谢。”赵韪长舒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静候着审判的到来。
丈八不语,只是点头应了下来,而后他从士卒手上接过长条的布帛,走到赵韪的身后,将布帛在赵韪的脖子上缠绕了一圈,而后小臂有寻常人大腿粗壮的丈八双手向相反的方向使起力来。
通常人在面临死亡前都会挣扎一下,但赵韪在面对脖颈处急剧收缩,呼吸不畅的时候,没有做出任何的反应,他只是双手握拳,坦然的接受着这一切,接受了刘璋安排给他的结局,接受了一个他自认为满意的死亡。
片刻后,随着赵韪双手无力的放下,他一双如鹰隼的瞳孔散大,并且角膜处反射消弭不见后。丈八松开了扯紧的布帛,顺手将失去支撑而倒下的赵韪接住,放置在了营帐地面的席子上。
丈八打量着赵韪的脸色,他有些奇怪,赵韪的脸上没有如同以往他所见死人一般,面色多多少少有些惊恐的痕迹,赵韪的脸上尽是安然,仿佛他不是在赴死,而是下一刻要去游山玩水一般。
摇了摇头,丈八将脑中的疑惑摇了出去,作为青羌的他,本性憨直,没有多少念头,想不出来的事情,他自是不会再去多想。
了结了赵韪,丈八出了营帐,打算去中军大帐向刘璋复命,只是蒲扇般大手掀开帐帘的他,下一刻,条件反射一般的半跪了起来。
无他,丈八的顶头上司刘璋,裹着一个大氅,伫立了在了此间的营门口。
“明公,已将赵中郎将行刑完毕,就此复命。”半跪着的丈八,高大的身躯竟是接近了站立着的刘璋,他声音洪亮,向着刘璋禀告。
刘璋面上没有一丝一毫的喜色,他只是静静的伫立着,片刻后,他才缓缓开口道:“起来吧,赵中郎将临死前,可曾说了什么。”
“赵中郎将言,让我代为多谢明公,令他得以体面。”丈八没有任何的修饰,直白的说出了赵韪的临终遗言。
“可还有其他。”
“无有其他。”
刘璋默然的点头:“丈八,你且下去休息吧。”
在丈八拱手告辞,正欲转身离开的时候,刘璋喊住了他:“赵中郎将的儿子赵熙,明日将押解流放到汶山郡,他人行事我恐有差池……丈八,就由你押解赵熙到汶山吧。”
刘璋想起了赵韪观赏日落时和他说过的遗愿,补充叮嘱了一句丈八:“切记,赵中郎将的死,不要在赵熙面前提及。到了汶山郡,着人好生看管赵熙,不要让他冻着饿着,同样不要让看管告诉他外间的消息,不要让他知晓了赵中郎将的死讯……此外告诉看守的士卒,赵熙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小心了他们的脑袋。”
“诺。”丈八应了下来,而后大步离开了。
在丈八离开后,刘璋掀开营帐,走了进去,看着带着欣慰面色步入黄泉的赵韪,片刻后,他伸出手,将赵韪撑开的双眼闭上、让这位赵中郎将瞑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