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边无际、光怪陆离的漆黑逐渐变得触手可摸,有如实质,一丝丝一缕缕的微红覆住了黑夜的边缘,意识随同曦光一同回归。
清醒以后,裘明困难地张开眼,首先就感受到一股发自骨里的疲惫,躺在床上,那股疲惫宛如厚重的床被,严丝合缝地压着他,压得他起不来身。
他鼓动嘴唇。
也确实是动了嘴唇,他能清晰感觉到自己的下颔存在着,复原如初。
他好了?什么时候的事?
这时,他的视野才真正清晰,眼珠朝下眼皮的方向缩,用余光看见一条缝的白光从底下透过。他正在一间古旧斑驳的房子里面,假如视觉没受伤势影响,这座房子该大体是白色的,还算宽敞,他所躺的床铺靠在左墙,前面是门窗,右面陈列一张长桌,床上摆着一些瓶瓶罐罐,室内一阵苦咸的药味。
他这是被救了?
裘明微微喘了几下,合眼调息,黑暗中,细微的说话声明显多了,他又睁眼,努力向右边看去,越过长桌有个柜子,旁边坐着个叉腿挂膊的黝黑汉子,还站着一个握着绷带、在桌上捣弄什么的壮实妇女。
“这小子醒了。”汉子忽然出声,嗓音很浑厚。
“啊!”妇女忙停下手中的动作,撩头看去,叫了声,捅一下汉子,问道,“喂,四老头子,这小朋友的眼睛是不是变色儿了?”
汉子哎了一声,似乎是叹气,答道:“是,四老婆子,这小子的眼睛就是变色儿了。”
“红的,血红?”妇女一副讶异的调。
“红的,比血还红。”
刚苏醒的裘明心内一惊,赶忙眨两下眼,懵懂无知的状貌。
见此情形,始终盯着他的汉子意味不明地笑了下,笑得爽朗,仿若胸腔都在震动。妇女则凑近端详,猛地击掌大喊:“吓,唬,真唬!”
掌声很响,像有雷霆在裘明耳畔炸开,让他耳朵眼里一阵子发麻,连带嘴唇都在抖。
裘明闷哼,扭头闭眼。
妇女“咦”了声,再靠近,使两只粗糙手指插进裘明眼缝,用力展开,看得稀罕,又顺嘴往里头吹了口气。
“唔。”裘明的那只可怜的眼睛泪哗哗地闭上,又酸又冷,还冲。
汉子又笑了:“四老婆子,别摆弄了,细皮嫩肉的小人类可没咱糙实。”
妇女松开手,心里还感稀奇,转头问道:“四老头子,小朋友的眼咋又变回黑的了?哪种人类的眼还能变色来着?”
“植人的眼能变色。”
“那他是植人?”妇女搓着手指,回味着触感,“确实挺水嫩。”
裘明装死,充耳不闻。
汉子否认了:“不像,你忘了咱搬他身子的时候啦?散发的魂力像是深海的水压,弄得咱俩都不舒服。”
妇女点点头:“确实。”她瞥眼裘明道:“小朋友,别装睡了,我们晓得你醒了。”
裘明默默睁眼,与她对视,启唇欲语,喉咙却如一块干掉的木柴,簌簌喷灰,就是喷不出一点流利的词。
汉子适时提醒道:“用精神力吧,你的下半边脸,还有一点脖子,我们才修复不久,现在可能用不了。”
裘明从谏如流,向两位表达了谢意。
“好说,”中年妇女模样的人喜洋洋地扭着粗壮的腰,“叫我四婶吧,那个老头就叫四叔,小朋友怎么称呼?”
“裘明。”
“怪名字。”四婶直言不讳。
裘明勉强弯唇笑笑。
四婶全身套着棕黄泛挥的大袍,人很热情,还想要谈什么,但四叔已然站起身,蹬一双沾着黑泥的破草鞋,满身发着海腥气,走到近旁来了,他对四婶点点头,四婶就一愣,看向桌上绷带缠的东西,倏然拍掌,立马动身过去继续,留四叔坐到裘明所在的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