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冕下所言,不甚妥当。”大鳌难得伸长了脖子,晃悠悠仰望,似在不悦地摇头。
禾宛低目垂眉,淡然道:“从大浪起时,我已经给了你们足够久的时间。”
她当空挥手,飘舞万千洒洒黄的白的,一朵朵细小的竹花爆开,大雨般倾盆降落,分出成百上千绺竹花的河流,各自迅速流动,其中一道冲向被捆成粽子的肆欲魔豚,颇有蚀骨化骸的劲头。
魔豚敏感,感应到威胁,扭个不停,像砧板上的肉。
鸱吻大眼怒张,呼出一口气,转瞬天暗海迷,雾气朦胧,宛若一层迷蒙蒙的盖子撂到海上,白气氤氲,远方再看不真切,全都为一层雾茫茫笼罩了。
这圈雾气自呼出就追赶着竹花流的脚步,比它蔓延得更猛更快,不甘落伍,后居上游,叆叆叇叇,弥漫四方,把条条花流冲得七零八落,残碎枯败,后力不济,纷纷凋萎,被水和雾一并吞了进去,影也不见。
禾宛利眼扫去:“鸱吻阁下?”
“行了,虚情假意,省省力气吧,”鸱吻嗤之以鼻,“你要杀掉它们,我们可不同意。”
大鳌扑打逼天大浪,埋没那些花碎,以行动彰显态度。椒图则一开一合,沉默如故。
禾宛不以为忤,冷静说道:“这是解决问题最有效的途径。”
“哼,那要是杀掉你的属民呢,你还会这样干脆?”
“……我自是会妥善处理,不会姑息,”禾宛稍加思量,回答得颇为得体,“但眼前之变,燃眉之急,实是这类污染之源,哪怕放逐外海,依旧无从避免危害,还是彻底解决,方为上策。”
鸱吻冷不丁道:“那海盗呢?”
禾宛皱起眉头。
“哈!”鸱吻讽笑,挥着雾气,好像小儿扑到一只心仪的蝴蝶,找到对方的漏洞而一网打尽,心里好不快意。
大鳌适时插话:“就按鸱吻方才所言,此次污染扩散,从西方和北方所来的海盗也贡献了一份相当的份量,冕下何妨前去清算叛徒?我兽阙海于后必定给弦月满意的交代。”
禾宛背后的几人又站不住,开口放言,直批兽类怠惰怠慢,耽误时机,分明不把弦月属民之事放在心上等等。
大鳌无视他们,主要聚焦在沉吟的禾宛身上。
禾宛环顾一圈,挥手示意,那些仿佛沉不住气的贤者偃旗息鼓,她解释说:“抱歉,请原谅我们的唐突,实在是岛民中毒案例不胜枚举,不乏濒死之人,气息奄奄,日薄西山。在我弦月,所有岛民都是彼此的同胞,委实不忍生死相别,所以气冲上头,冒犯各位。”
大鳌见她语气有所松动:“冕下以为如何?”
“抱歉,”禾宛轻轻俯首,手心放出飘扬的竹花、松针、梅瓣和菊蕊,郑重其事道,“海盗之事我定追究,然而我亦不可放过此事,风险必须掐灭在萌芽之间,这些荦荦大端的污染者必须即刻清除。”
说吧,她悍然出手,瞄准大鳌移到身后的魔豚,竹花铺染,梅色遍地,苦香扩散,松针攒射,都是天笼地缚,生生遮天覆海,浩浩荡荡,横无际涯,好似刮起一场花瓣树叶的骤风,吹地波涛汹涌,鱼兽变色,把魔豚包围得水泄不通,不给一点逃生的缝隙。
大鳌摆尾,劈波斩浪,和那木叶风暴正面相撞,然而不敌,被连底掀飞,打水漂似地在海面点了数十下,噗通入海,溅开百丈激浪,犹如山峰,淹没低些的小岛,夷平了大片、大片的海。
四阶的分身大鳌不敌,实是意料之内。
鸱吻当机立断,仰天长啸,但见雾气剧变,转起危险四布的旋,水雾沸腾一样无规律跳跃,天下海上如置于其掌心,大雨倾盆,砸透花叶,融化绺一般,将这吹起的木风淋得越来越矮小,可谓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见状,禾宛道声“得罪”,身形刹那无踪。
代以出现的是一棵棵挺拔翠绿的竹节,聚集组成偌大竹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