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天像一个迟暮之年的老男人,一脸虚汗地站在尿池子边,酝酿了许久的情绪,憋的脸都青了,这雨终究是没下出来。
风停了,乌云的色泽变得白嫩了许多,像一块块豆腐似的,太阳伸手这么一撕,撕出一道小口子,金光慵懒地撒了下来。
到了弥留之际的悲从喜,眼神已经开始涣散了,他的瞳孔融化到浑浊不堪,他的双臂已经被炸成了碎渣,双腿毒成了焦炭,可他却在笑,边笑边咳血,嘴里含糊地唱着戏:
“我有一间房,”
“半间租与转轮王,”
“有时放出一线光,”
“天下邪魔不敢挡!”
他这个曲子唱的呀,那曲调像一把剖骨的圆月弯刀,剮的人肠子隐隐作疼,我看到这时候,就已经感到不对劲了。
这人没死,他不但没死,他残破不堪的身体中,反而爆发出一种极其猛烈的生机!
那生机中带着一股春雨过后的湿润泥土气息,四白衣闻到了,八红衣闻到了,我们所有人都闻到了。
悲从喜唱的这段戏文,是援引自鲁班厌胜术中的一段咒音,宋朝诗人秦少游从厌胜术中摘抄此句后,赠予了苏轼。
我少年时曾阅读过厌胜术原本,我不是木匠,这东西我自然没法学,但厌胜术的中的一些咒音,在风水破局中是有奇效的。
比如悲从喜唱的这段戏,就是专门用来克制“咒屋”的。
什么叫咒屋?就是说这屋子被诅咒了,被仇家请来高人,用手段引过鬼,或是被木匠藏过不洁的物件,厌胜术中有记载,任何人可拿小木槌敲木帮子,身穿木鞋,边大声念诵此咒,边大步走入房中,自可洁净房屋。
说那悲从喜第一遍唱完,那四白衣脸色都大变,四名妇女腊肉般的老脸吓的是煞白,有时候未知是这样的,你修成白衣了,修成阿修罗了,你就以为你就什么都懂了,什么都看穿了吗?
我告诉你,道行这东西你修的越深,你懂的反而越少,恐惧和未知,永远是人无法回避的暗面。
当悲从喜唱第二遍时,他身旁的竖棺里就传来砰,砰地敲钉子声音,还伴随着阵阵锯木头的声音。
竖棺里藏着个木匠?
我们都没瞧出这其中的门道,下一秒,离奇到邪门的一幕出现了,悲从喜那满是血污的残破身体里,生长出许多碧绿的嫩芽,这人就像一截腐朽的烂木头似的,在雨后焕发出生机,新生的树皮在他全身快速蔓延,猛烈生长。
更诡异的是,这人双臂的断裂处,竟也生长出一对全新的木臂!
引头的老妪见形势不对,脸色一狠,冲手下暴喝道:“用火,用火!死木匠最怕火!”
老妪话音一落,众蛊师们各取出一大把蛊虫,放在手心这么一吹,许多亮着火光的小虫飞出,这些虫子有胡峰大小,数量多到惊人,星星点点的火光组成了一道红色的银河,朝着悲从喜疯卷而来。
场面甚是壮观,宛如晚霞跌落人间。
卢晓莹告诉我,蛊师们用的是萤火蛊,每一只蛊虫都是活的燃烧弹,火中带毒,毒中有火,威力非常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