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拽紧拳头,游移不定,院中的两个丫头嬉笑着跑开。他想着这些时日来所听所闻,想着这一年来所经历的事情,想着明锦出嫁时,她何等悲哀地说:“我能有那一天吗。”
“挺好的。”他唇角微微弯起,迎上她的目光,“小姐和乔大人很相配,天造地设的一对。”
江城语气平静,似乎说得很轻巧,面容看不出半点异样,胸腔却像是被刀划过一般,撕裂般的疼痛。
明霜把面人握在手心里,紧了紧,又松开,最后讪讪地笑道:“是吗,其实我也觉得。”
她摇着轮椅往屋内走,唇边带着微笑:“呀,真好,终于可以嫁人了……”
他僵立在原地里,心口内却似乎堵了一块巨石,压得他难以喘息。
江城狠狠扣着剑鞘,手背上青筋凸起。
或许这样对她才是最好的。
他如此安慰自己。
能顺顺利利的,嫁一个与自己门第相当的人,不用受人白眼,不必遭人蜚语,对她而言应该是件好事。
他又何必说破,便是说了又能如何。
他什么都给不了她……
*
第二日,明乔两家的细帖子就起草完毕了,午后乔家的家丁抬了一担许口酒上门,八朵大花装饰在上头,很是喜气。
叶夫人好面子,回礼的排场自然大,珠翠绫罗金银酒器,浩浩荡荡让人送过去。
未晚从前院偷偷看了,逢人就说那珍珠有鹅蛋那么大,老爷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可见待二小姐是不比大小姐差的。
定礼一送完,媒人在两家来往,整整七八天的忙碌,乔家才正式下了财礼。和侯府相比这些聘金自然是不够看的,好在明见书大方,足足备了好几箱的嫁妆给明霜。
成婚的日子选在初夏,尚有好几个月的时间,她总算闲了下来,日日和杏遥未晚几个丫头在房里绣帕子,绣锦被。
“小姐小姐。”尚早从门外跳进来,怀里捧着一篮子精巧丝线,“路上碰到阿元,他让我带给你的,金丝线呢,平时可不见库房这么大方。”
“真难为他了。”明霜把手里的花绷子放下,笑着拿过来,“他现在怎么样?还受人欺负么?”
“您上回特地和刘管事打了招呼,眼下谁敢欺负他呀,这小子混得可好了。”
“诶,对了。”尚未挑起眉毛从怀里摸出一封书信,在她眼前晃悠,“咱们二姑爷的信……”
“给我。”明霜伸手去拿,她唰的一下躲开,一脸不怀好意的笑容:“小姐就不赏我点什么么?咱们家姑爷的信就这么不值钱呀?”
明霜气得发笑,“臭丫头,也威胁起我来了。你们……谁把她逮到我给一吊钱。”
众人一听都丢了手里的活儿,呼啦啦扑上去,尚早被拽得满地打滚,委屈道:“小姐,哪有你这样的!”
明霜从她手里抽过信纸来,歪头笑道:“黄毛丫头,和我玩你还差几年呢。”
借着日光,她展开信读着里面的内容,只是这次兴趣却没有以往那么浓厚了,粗略看过之后便随手放到一旁的篮子里。
按理说定亲是件喜事,可她心里却总是高兴不起来,说不清是为什么。
明霜深深吸了口气,从门外望出去,春景里,江城在树下笔直而立,侧着脸阳光从树叶缝隙里斑驳的照下来。她心里没来由的一酸,张口想叫他,可又不知说什么才好。
“小姐?”
杏遥见她失神,不禁奇道,“你怎么啦?”
“没什么……”明霜回过头,笑道,“来,接着描花样子。”
*
乔家府邸,书房之内。
下人将茶点端上来,杯中热气腾腾,乔清池自取了一盏,慢条斯理地吹着上面的茶叶。锦衣人撩袍在他对面坐下,“这门亲事可算是定下来了,我还担心明见书看不起咱们家。”
“不会。”乔清池小啄了一口,淡笑,“他急着嫁明霜,高兴还来不及的。”
“那……那爹爹的事……”
“现在不要提这个。”他摇头示意,“那样太刻意,难免叫人生疑。”
“哎,也是……”锦衣人笑叹,“是我太性急了。”
“只是,还要再等四个月才能娶她过门。”乔清池发愁地拿手指在桌面上轻叩,“这时间太长了,我担心会出什么岔子。”
锦衣人宽慰他:“聘礼了下了能有什么岔子,你别多心。”
“但愿如此。”
见他眉间似有忧愁之色,锦衣人遂出声慰问:“这次真是委屈你了,娶了个瘸子。”
乔清池闻言,将才到唇边的杯盏搁下,笑意浓浓,“还好吧……其实,我倒觉得明霜这个姑娘,蛮有意思的。”
锦衣人诧异了一瞬,随后才道:“……没难为你就好。”
是夜,刚至亥时,明府上下已然一片寂静,春虫潜在窗外低鸣,气候愈渐寒冷。
杏遥早就睡下了,明霜点了盏灯,还伏在案前翻话本子看。忽然听到院子里有些声响,似乎有谁在朝这边走,脚步浅浅。
蓦地,半途又冒出来一个人,轻微的打斗声即刻响起。
明霜忙将窗户打开,灯光一照,正见江城两指扣着乔清池的咽喉,剑眉微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