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房间时,天色已黑。
明霜正坐在灯下做一个荷包,见他进来,正好把最后一针补完。她笑道:“谈完了?”
“嗯。”
她也没有多问,手探到他衣兜里,将旧的荷包取出来,慢条斯理地往新荷包之中装东西,“再过几日就要走了,这一去也不知多久能回来,南方潮湿,多山多水的,不好行路,真怕你会不习惯。”
“要不了多久的。”江城俯下身去,轻轻捧着她脸颊,“一年之内,我一定回来。”
其实他心里很忐忑。
万万没有料到父亲会对明霜如此排斥,在这个节骨眼上离开,他实在是难以放心。
要不要把剿匪的事情推掉?
但圣旨难违,若真要推辞,今上那边亦不知如何交代才好……
这一夜辗转难眠。
翌日,明霜起了个大早,随他一块儿去给江致远敬茶。
原本该是成亲时的礼节,但那时办得简陋,也没有双亲在场,只能这会儿补上。
江城扶着明霜跪下,她从丫鬟手中把茶碗端过来,恭恭敬敬说道:“公公,请喝茶。”
茶水高高举在江致远面前,她垂着眼睑,举止言谈一切循规蹈矩。如此僵持了半晌,江致远也没有把茶杯接过来,只是歪坐在太师椅上,自顾拿了本书在看,压根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不多时,明霜持杯的手已经开始发软了,听得杯盏轻轻晃动,江城皱着眉侧目,见她依然眉目安和,并无异样。
他看在眼中,心中莫名烦躁,索性把她杯子一端,放在桌上。
“砰”的一声轻响,江致远颇为不悦地支起脑袋,冷声哼道:“没大没小的。”
明霜平静淡然地颔首:“霜儿不懂规矩,让爹爹见笑了。”
耳边又是一阵冷哼。
横竖是走完了这个过场,江城不再理会他,起身抱着明霜回轮椅上坐好。随后又在她手背上轻轻一握,明霜抬头冲他微笑,示意自己无碍。
正午,到了用饭之际。
这是江致远回家吃得一顿饭,自然不能马虎,身为江家的长媳,明霜亦该作陪。
江言特地命人准备了上好的美酒,打算庆祝一下一家团圆。杯中酒水满满当当,明霜酒量不好,迟疑了一瞬,刚想去拿,江城却先她一步。
“没事,我代饮吧。”
闻言,江致远不以为意地啧啧两声。
都到这会儿了,多少能感觉出对方的敌意。明霜心下怅然,拿着筷子,味同嚼蜡。江城看她吃得少,遂举箸夹了些菜在她碗中,低低道:“别饿着。”
江言见状,也忙盛了碗汤放在明霜面前,“大嫂,这是鲜鸡汤,很补身的。”
“多吃点。”
话音才落,就听到“啪”的一下,江致远把筷子往桌上一拍,冷眼扫过,“她没手不会吃饭吗?要你们来多管闲事。”
江言不敢再吭声,抿了抿唇,老实地把头埋到碗里去。明霜垂头吃着菜,余光瞥见江城担忧地在看她,于是悄悄朝他轻点了下头,唇边含笑。一时间,席上只剩碗筷轻轻碰瓷的声音,异常安静。
这顿打算给江致远接风洗尘的家宴,无端吃得让人食之无味。
回到屋内休息时,明霜在床边给他整理东西,似是随意地开口:“爹爹他……好像不大喜欢我,是我哪儿得罪他了么?”
包袱还没收好,手却被他捉住,转过身来,放到自己掌心里。
江城将她拥入怀中,低声叹气:“委屈你了……”
“他对你有些误会,一时半会儿可能没法想明白。”看到她那样,他自是十分不好受。
明霜搂着他的腰,很懂事地颔了颔首:“既然是误会就好办了,总有解开的那天,不是么?”
父亲的固执他很早之前就领会过,自己在时尚且如此,等他走后又会怎样?
“这剑南之行,我还是不去了。”江城终于摇头,“至少也要等爹爹不再对你有嫌隙。”
明霜静下来思索了片刻,“可是圣旨已经下来了,你若是现在推拒,岂不是不给皇帝台阶下么?”
如今已是骑虎难下,不是想不想去,是不得不去。
江城实在无法。
“没关系。”明霜笑吟吟地开导他,“咱们可以写信呀,就像年初你去陪今上做大事一样。等想你的时候就写一封给你。”
江城微微一笑:“好是好……我只怕没有时间回,我若回得慢,你会生我气么?”
“不生气,大不了我多写一些给你。”她歪了歪头,把眉一扬,“不过说好了,还是老样子,五百字的,不准再拿吃饭睡觉换洗衣裳这些来凑数。”
“好。”他低头抵在她额间,“都听你的。”
要离家一年。
说舍不得肯定是假的,明霜不敢表现得太过伤感,怕他牵挂,所以这段时间尽力让自己高高兴兴的。
接下来的日子过得飞快,尽管留恋不舍,辞行的时刻还是到了。
临行前,江城仔细嘱咐了江言,又同江致远道了别,最后才走向明霜。
她笑颜如旧,抬手给他理身上的官袍,语气平平常常的,“去了南边要好好照顾自己,别想着立功,只要你平安无事的回来我就放心了<divclass="contadsr">。”
“你也是,好好调养身子。”他握着她的手,柔声道,“别再这么瘦了。”顿了顿,又凑到她耳畔去,压低声音,“不是想要孩子么,胖些好生养。”
明霜噗哧一笑,一偏头见他脸上微红,忍不住贴上去亲了亲。
“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