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寄懒得理他,却因为阿盼吓得哭了,赶紧把女儿上上下下检查一番,看她有没有受伤。
少顷市令赶到。骆骏飞和铺子里几个伙计七嘴八舌把事情前因后果说了。市令的目光刚转过来,杨寄就冷着面孔说:“笑话了!我好歹也是朝廷的六品官,俸禄虽低,还有个体面在。他姓骆的非说我坑他的上好赤缯,我不妨把话放在这里:这缯我要了!该多少钱给多少钱,谁再说我是坑人,我就告他诽谤上官!”
他把衣襟一甩,露出里头的虎头绶囊——这可是官员盛放官印和绶带的荷包。市令识货,不敢大意,请教姓氏台甫后,倒抽一口凉气对骆骏飞呵斥道:“你瞎了眼!这可是救国家危难于江陵的大英雄、现授六品衔的杨参军!他坑你东西?他瞧得上你的东西,是你的福分!”
杨寄不由露出得意的笑容,抱着不哭了的阿盼拍了拍,又拿料子在阿盼身上比划,果然极衬她雪白_粉嫩的肤色。
骆骏飞几日来也似乎听人家提起过谁谁的英雄事迹,这会儿回忆起来,好像就是这个姓,突然有些担忧自己刚刚的莽撞。见杨寄洋洋得意地从褡裢里掏出一大串铜钱,拆散了串线,很痛快地往柜台上一拍,骆骏飞也只有忍气吞声,一个一个收进钱匣子里。
“杨……参军,您走好……”骆骏飞放低了声气,垂眉耷眼地送客。
杨寄却小人得志,看了看手上的料子,笑道:“小骆掌柜,我家娘子现在不在秣陵在建邺,没法子赶回来给女儿裁剪缝制衣服<divclass="contadsr">。而我除了自家女儿,还要帮内侄儿一起做两身。我一会儿挑料子,你熟门熟路,到我家帮我内侄儿量量身围,到时候一起做了。我一个子儿都不会少你的。街坊邻居么!”他老熟人似的拍了拍骆骏飞的肩膀:“嗐,男人家,不打不相识。我不和你计较的!”
骆骏飞一脸吃了苍蝇的表情,看杨寄大方落落又挑了一匹又一匹的料子,除了按价收钱,竟不知怎么报复他才好了。
杨寄乜眼看了看骆骏飞,笑道:“我抱着孩子,你帮我捧料子好了。”见骆骏飞还在指使伙计,他恶作剧的心思顿起,抬抬下颌说:“这些毛头小子不靠谱。小骆掌柜,你我是熟人,还是你来招呼比较好。我呢,也就不计较你刚刚的无理了,咱们一路走走、聊聊,不定化解了原先的误会,又成好朋友了呢!”
骆骏飞心里把杨寄骂了一千遍,有心推辞,见市令那脸色,他这谨小慎微的人就不敢了。杨寄选了一大堆布料,全由骆骏飞抱着,他手上另外还有裁缝剪刀、软硬尺子啥的,“吭哧吭哧”跟上杨寄的步子都难。
杨寄意气风发,在集市里转了几圈,才回头看看一头细汗的骆骏飞:“小骆,你瞧我闺女俊不俊?”
骆骏飞斜着眼睛看了看杨盼,奶娃子一个,就算现在漂亮,也看不出将来怎么样,他“嘿嘿”冷笑两声:“若是长大了像沈沅,就自然是俊的。”
杨寄没听懂一般,欣赏着黏着一脸饴糖,正在那儿发奋啃糖葫芦皮儿的杨盼,他脸上就差笑开花儿来,点点头对骆骏飞的话表示赞许:“极是。要是像阿母,自然是极好的。要是像我,应该也不坏。”他挤挤眼,转脸又问骆骏飞:“欸,离那时你家里提亲也过去快要两年了吧?你现在娶媳妇了没?”
骆骏飞想着就是辛酸的泪水往肚子里流,恨恨地瞟了杨寄一眼说:“没!”
杨寄好心地说:“年龄也不小了,别挑三拣四的了。再往后媳妇不好找啊。那时候,还托死鬼先帝的福,大姑娘满地都是,三文五文不值钱就嫁掉了。”
骆骏飞抱着绫罗绸缎,冷笑道:“可不是,不然怎么也不能便宜了你!”
杨寄同情地看了看骆骏飞一眼,突然一个主意陡然上心,撮牙花子琢磨了一会儿,便不再说话,埋头只管往前走。
骆骏飞跟着杨寄的大步流星,差点没喘上气。他的脸被埋在一堆料子里,只能偏着脑袋,斜着眼睛,跟着前面那位,竟不知道自己不知不觉中走到了秣陵县衙边上。他看见杨寄不错步地往前走,不由怯了,喊道:“你干嘛?你想诓我到衙门?”
杨寄笑道:“到衙门干嘛?和大令卖个好?谢谢他当年听了建德王的话,拿黄荆条子抽得我一身大红花儿?”
他步子一转,转向县衙旁边供往来的官家人住的公馆。里头僻静的一个小独门院子,杨寄伸手敲了敲门板,里头有人问:“谁啊?”
骆骏飞只觉得那声音又柔又娇,虽然和沈沅那爆炭似的嗓门儿不大相像,却也别有一种风味。等来人在杨寄的支应下开了门,骆骏飞从脸前一层半透明的月白绡纱看过去,正好朦朦胧胧见一张绝色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