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笑眯眯说:“陛下诏书,就是请杨校尉入城一谈。杨校尉可有这个胆子?”
这不是请君入瓮吗?杨寄心里有些忐忑,不觉又回头望了望,再直面来人的脸时,他已经镇定地做好了演戏的准备:“老子就是护驾来的,陛下若是安好,总得让臣等一见才好<divclass="contadsr">。既然吩咐我去,我自然有这个胆子,反正我们曾公在后头候着,万一我有个好歹,他必然会为我报仇雪恨的。”
后面只有“曾公”的焦黑尸体,谎话撒起来溜,拆穿了就玩儿完!建邺来的这帮人心里都紧张起来,不知道杨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是目前花头快要戳穿,也确实需要有个善于忽悠的人去忽悠一下,只能随着点头:“曾公饶不了你们,我们也饶不了!”
来人笑道:“两国交兵,尚且不斩来使。我今日来这里传话,大家也不会随意把我杀了不是?放心,杨校尉是陛下和桓公最看重的人,别说他担着接旨传话的重任,就是从惜人才的角度,陛下和桓公也不舍得啊!”
他说的也有理有据,杨寄想了想:在这里拼死拼活地打仗也是赌命,到城里去探探情况也是赌命,在这里赌,自己这方人少,等于已经摇了个最下的杂采了,想要死局里翻出仙着,难度太大;但是进城,听起来孤身一人、深入绝地很是可怕,实则是个活络的机会,不抓住才可惜了。他伸手道:“那陛下的衣带……诏呢?”
那人小心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又从布包里取出一条裤带,亮黄色的好丝帛,上面淋淋漓漓写满了字。他把这条写字的裤带,恭恭敬敬双手捧给了杨寄。
杨寄有一瞬间的嫌弃——皇帝的裤带,那也是裤带啊!换个啥名儿叫“衣带诏”!他用俩手指,捏脏东西似的把裤带捏过来,好在上头是一股清新的浆洗熏香味儿,杨寄这才捧着仔细读起来。这妥妥的是一篇文人墨客喜好的四六骈体,杨寄读书不多,平日读个乐府、话本之类消遣消遣还勉强,读这道圣旨,一堆不认识的字,那是半日都没有读懂。
来人倒也厚道,知道这帮“军爷”都是斗大的字认不得一箩筐的,和善地指点:“陛下说,母氏乱朝、干政,他做儿子的只能隐忍不发。后来,太后做得太过分了,竟然擅杀重臣,桓越不得已,护驾逃出,然而并不是想背叛朝廷。陛下希望庾尚书令不要助纣为虐,不分皂白,弄到臣子寒心。而建德王与太后合谋擅权,实乃国家之贼,请清君侧。”
这下杨寄听懂了,桓越不打算与皇甫道知和庾含章同时为敌,挑了半天,还是挑软柿子捏。但是,他如何保证庾含章这个老狐狸就会与他合作?杨寄装傻充愣地点点头:“我一个粗人,这些话我也听不懂。既然请我进城,我只管听到什么,就和我们中领军说什么便是。”
来人若有深意地一笑,点点头:“杨校尉说得是。那么,请卸兵器,随我进历阳城吧。”
杨寄忖了忖,孤身一人,有兵器也干不过一群,还不如干脆大方点。于是,他解下身上所佩的刀和箭囊,本来就没有穿盔甲,散穿着里头的衣裳,就孤身上马,跟着进了历阳城。
城门口薄薄的雾霭在晨光中渐渐散尽,宽阔的通衢大道,两边一点人声都不闻,也不像建邺和秣陵有热闹的早市。杨寄和来人的马蹄声在空寂中便显得格外清脆。走到城市中心,是历阳郡牧的官署,来人下了马,门口的士兵个个严阵以待,瞪着一夜没睡的倦眼看着他们。杨寄便知此刻这里是桓越所踞的地方,心神顿时提了起来。
下马进了门,转过影壁便是郡守的厅堂,杨寄一身血迹,外表万般狼狈,却陡然看到梳洗一新的桓越,乌发玉面,着一身玄色深衣,披着雀金色的斗篷,负手而立,笑意宛然地在那里等候着他。
上回两人见面,杨寄是潇洒英挺的侍卫,桓越狼狈逃窜,这次两人形象调转来。杨寄脸皮厚,胆子大,自己倒丝毫不觉得磕碜,昂首阔步上前,想了想礼数,还是只拱拱手,道:“桓公,早啊!”
桓越看着他脸上还挂着红褐色的血迹,衣服更是斑斓一片,到处是撕裂的口子和烧焦的破洞,里头的皮肤都露出来了。他背着的双手探到颈下,解开斗篷的系带,然后几步上前,把尚带着他体温的雀金色斗篷,“呼啦”一抖,披到了杨寄的背上。
“早上寒意如水,你穿得太少,当心别冻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