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皇甫道知那张狞色顿显的脸,杨寄突然觉得自己一点都不怕他了。他笑道:“大王别误会。我不过是平头百姓出身,能想怎么样?桓越在历阳简直是虎狼一般,我也想把他抓回建邺。但是,大王比我清楚如今的形势,对吧?”
他毫无顾忌地直视皇甫道知的眼睛,果然看到他眼中的光芒瑟缩了一下,心里更加有谱。皇甫道知思忖了一会儿问:“你想我征兵?”
杨寄笑道:“我其实无所谓,卖命而已,带虎贲营走,还省点训练的工夫;带支新兵蛋子,危险性更高。决定权在你。”
皇甫道知又思考了半天,才说:“那还从你的家乡秣陵征吧?”
杨寄知道他试探的意思,故意说:“秣陵已经征了多少回壮丁了?大王也该让秣陵人休养生息,在家赶紧生孩子吧?别打成绝户了!我看,历阳人遭到了桓越的洗劫,大约对桓越恨之入骨,现在倒不如趁时机在历阳征丁,他们反正没饭吃了,吃军粮说不定倒是一条活路;吃完军粮打仇人,一定分外眼红、分外卖力。不过,还是你决定哈。我听命就是。”
皇甫道知不置可否:“好吧。我去和陛下、太傅商议着办。”
“慢来!”杨寄又道,“大王,兵你从哪里来我不管。但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你得把粮先给我!”
“如今五荒六月的,哪里有余粮?!”
杨寄冷笑道:“大王,我为建邺修建石头城时,知道城中有好几处暗仓,存粮还是不少的。黄梅天一来,不知要霉坏多少,何苦悭吝鬼一样藏着掖着?再说,我们辛辛苦苦打仗送命,为的还不是你皇甫家的天下?总强过把这些粮食,填送给姓桓的吧?”
皇甫道知给他说得脸一阵红、一阵青、一阵白,半晌才说:“和征兵的事一样,商议了再说。”
“还有最后一件。”杨寄毫不客气道,“我不知道什么大禹,也不想做什么大禹,我要和老婆团圆!!你不让,我就辞官!”
皇甫道知顿时被他的逆反气得眉毛倒竖:“杨寄!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以为朝中缺你不行吗?”
“死了胡屠夫,就吃混毛猪。”杨寄笑呵呵的,“大王,用不用赌棍杨寄,这事也你权衡着。”说完,他转身就走。
他一路出去,只想往住的营地奔,但是,临上了马,想了又想,还是到了另一处地方。
长干里一所小宅门,他敲了敲门,里头传出一个熟悉的男声:“谁啊。”
杨寄摆了笑脸说:“王参领,我杨寄。”
门“吱呀”一声开了,王谧惊讶的脸露出在门口,他上下打量了一会儿杨寄,才道:“杨校尉!快请进!”
杨寄进去,打量了王谧的住处。王谧有些局促,搓搓手道:“这是临时在建邺赁的房子,简陋得紧,你见笑了。我去烹茶。”杨寄摆摆手说:“我一个粗人,喝茶也喝不出滋味来,你倒一盅滚白水也罢了。”
他喝着没滋没味的白开水,心里有无数的问题,眼前这个人,脸色较往常少血色,放在膝盖上的手指没来由地颤动着,杨寄虽有些怜他,但还是决定开场就吓他一下,力争吓出实话来:“原来你是桓越的人!怎么还敢住在建邺?”
果然,王谧周身一战,眼睛失神地望着杨寄,居然不敢直视,很快下瞥视线,指尖颤动得更加厉害,好久才期期艾艾说:“我家原是桓氏的荫户,虽小有田亩,但还是仰赖桓氏士族鼻息,族中读过些书的,便有做小吏的资格——譬如我。”
杨寄点点头,说:“可是如今你晓得,桓氏一族是怎样的情形了。”
王谧脸色惨然:“我知道,不幸在京的桓氏,已经全部捉拿,已经送了几枚桓越的亲族的头颅到他所在的庐江郡了。但是谯国桓氏,除却在京,还有大支的乡党亲族,分布在各郡。日后成败,也未必见分晓。”
“那你呢?作何打算?”
王谧道:“我一个小吏,随风飘而已,能有什么打算?桓公也曾修书给我,叫我做他的内应。我倒不知自己龟缩在这里,可以做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