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第二次来阴间了。
凭心而言,这里给秦青的感觉还不错。
首先是安静,非常安静。四周一片黑暗,静谧的黑暗。看不到光,也看不到周围的东西,只能看到自己。
这会让人心慌,但另一方面,也会让人产生“这个世界只有我一个”的安心感。
秦青缓缓飘落,很快就看到了代表易家庙的灯火,它仍跟上回见到的一样,仿佛千百年来都矗立在这里,不曾离开。
这是一盏留给易家子孙的路灯,当他们脱离父母妻儿后,来到这里,不至于茫然无措,这就像是一个家,一个驿站。
易晃就站在门前,他的身影看起来比在阳间凝实得多。
这让秦青的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她大概是不能进入易家庙的。所以在快要靠近时,她就对着易晃大喊:“快跳过来!”一边伸出手。
她发现她的声音在这里是可以出现的,但听起来特别不真实,就像是从电视或收音机里传出来的一样。
易晃对她苦笑着摇摇头,指指他的脚,做口型:我过不去。
我的脚,不能离开易家庙。
虽然在看到易晃时她就猜到了,但真的听到他离不开,她还是接受不了。眼泪瞬间就溢出眼眶,破碎的泪珠像闪烁的星子,竟然浮在空中,缓缓向上飘去。
易晃早在进来后就明白他这次估计是出不去了,能在最后再见一面阳间的朋友,对他来说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他冲她微笑着,使劲摆手:快走吧,不要再往下落了。
秦青没有很多时间犹豫,因为她越往下落,下降的速度就越快。似乎当她进入阴间越深,她身上的气就会被吸引。
易家庙这里应该就是阴阳之间的分隔线了,那远处的点点星火大概是各种家庙,离开这里,只能向下直直降落到地府去。
易晃不想最后留给朋友一副愁苦的面孔,他一直面带微笑,对秦青轻轻挥手:走吧,这里才是我的归处。
这段时间以来,他以幽魂的姿态留在阳世却风波不断,现在他懂了,这是因为他是不属于阳世之物,继续固执的留下,最后很可能会比这一次被钟海捉走更糟糕。
秦青跟他对视了一会儿,或许只有几秒钟,可她觉得这几秒很漫长,因为她必须要眼睁睁看着易晃,并且离开他。她知道这一次离开,就真的是永别了。
八铃似乎感受到她的心意,带着她缓缓向上升去。易晃渐渐变小,最后化做一粒微尘,当易家庙也变成几乎要看不清的一点星火时,她已经能感受到阳间的温度了。
很奇怪,她并不觉得阴间冷,此时的阳间气温也并不高,可她的身上还是有一种仿佛被正午的大太阳炙烤的烧炙感,然后声音涌进来了。
风吹过树叶与草丛的沙沙声,吹过地面,带着树叶、纸片、塑料袋等刮过地面的声音,寺庙墙角的木桶放得不稳当,正随着风一下下磕着墙壁,还有……还有呼吸声……
秦青睁开眼睛,看到自己倒在地上,她旁边就是钟海,他面朝下,趴在地上,怀里还抱着八铃,一动不动。
她就倒在他旁边,小高还没回来。
她摸出手机,给派出所打了个电话。
派出所的人很快就让村里的人先过来看了。
村民们吓了一跳,先喊来女人把秦青扶到屋里守着,给她端来热水拿来蛋糕。她在屋里听到外面的村民很有经验的喊:“先不要动他!先不要动他!谁有镜子?拿个小镜子来!”
没有镜子,还是临时拿了个手机凑数。一个老大爷接过村里后生的手机,用手把黑色的屏幕抹了一遍,冲上面哈了口气,见上面蒙上一层白雾,再抹干净,然后小心翼翼伸到钟海的脸下,凑到他鼻子前,另一个人拿手电筒照着,停了五分钟,大爷问:“有没有气?”用手电筒照着那人深沉的摇摇头。
老大爷叹了声晦气,用很大的嗓门打电话给村里的派出所:“派个人来吧!这里有个人没气了!不知道啊!看不出来!要不把卫生院的也喊来吧?”挂了这个电话,大爷再给卫生院的人打,“魏婶?你到山上来一趟,叫你男人送你过来!这有个死的!外地的!所里的人让你先过来看能不能给救回来!我知道,知道!没让你一定救回来!你就过来看看!这不是程序嘛!你来就行了!”
老大爷在外面安排好了,进屋来找秦青,客气中也带着点不客气的问她:“丫头,你到这儿来干什么?”
秦青就指着外面钟海抱着的八铃,再把自己背包里的学校给开的介绍信、施教授写的介绍信等都给拿出来,还有公章和她的学生证,说:“我是来这里搞研究的,不止我一个人来,山下还有我一个师兄和一个专门请来帮我们的司机呢<divclass="contadsr">。跟我一块上山的也有一个人。”
老大爷问:“还有一个?那他人呢?”
秦青还是指着外面的钟海说:“刚才他冲进来问有没有看到一个女的,然后前面确实有个女的跑过去,我们就没告诉他,然后我那个同伴就去通知那个女的,这个人看到我带来的文物就要抢走,然后他就栽那儿了。”
她说的虽然颠倒,但老大爷听懂了,去外面喊人:“去找,这山里应该还有一个跟这个女的一起来的男孩,还有一个跟这个男的一起来的女人,都去找找,找回来再说话。”
秦青吃着蛋糕喝热水,过了半小时,小高就被村里的男孩找回来了,他看起来狼狈的很,身上都是土,一瘸一拐的。但这都不是让秦青最吃惊的,最吃惊的是他怀里抱的东西!
一只缩着头的狗獾。
怎么想这都不可能是如星!
那就是小苗!
他把小苗抱回来了?
不对!他为什么抱着小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