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周氏看了眼装傻的叶秦氏,冷冷地道:“叶老夫人,我也不与你多废话,你想要保住你家爵位,堵住我家的嘴,法子不是没有,让我的玉姐儿嫁给你家长孙叶旭尧为侧室吧。”
嫡妻的名头是占不了了,毕竟林珑已经正式嫁了进来,平妻那是商人的玩意儿,一般这样的豪门大家是不会同意双妻并立的,那就退而求其次为侧室,霍周氏在这一点上想得还是极通的。
霍周氏面色大变,大房的叶钟氏有这把柄在手是不可能会同意娶霍香玉当儿媳妇,再说自个儿也不是不想要娶个废物进门让人背后耻笑。
一旁的三夫人叶肖氏也是脸色大变,万万没想到霍家会在背后发难,更没想到的是霍家掌握了不少她与丈夫做的勾当的证据,如今该怎么办?这些日子本就吃不香睡不好,现在更是忐忑起来,“婆母,就应了霍老夫人的吧。”
反正娶那废物的是大房,不是她的儿子,牺牲别人,她没有半分不舍。
叶秦氏瞪视一眼这不长进的三儿媳妇,就算她肯,也要大房点头才行啊。
“听听,你的三儿媳妇都应允了,你还要想什么?大房的钟氏不也是你的儿媳妇,你这婆母说的话难道她会不听?叶老夫人,左右不过是你一句话,应了声大家都能得好岂不是皆大欢喜?”霍周氏叹了口气,“原本依我的本意是万万不舍得将香玉嫁进你叶家,无奈她这丫头是死心眼,认准了死理就改不了,我想想为了她委屈一次罢了,我们两家化干戈为玉帛,世代交好。”
这样一番话是万分膈应叶秦氏的,什么叫她们委屈,一个双脚不能行吃喝拉撒睡都要靠人的废物,非但如此,那肚皮也是生不出孩子的,搁哪都有嫌?他们叶家又不是专收垃圾?
但一想到最为疼爱的三儿子,她也就硬气不起来,谁叫有把柄握在人家的手里,“此事我还要与大儿媳妇相商,毕竟……”
霍周氏突然笑出声,“叶老夫人,你这是在敷衍我吧,你是婆母,只要你答应了,她区区一个叶钟氏敢不应?莫非你这老夫人这么快就成了摆设?如果是,那就没有什么好说的,我也该回去让我儿写奏折,相信皇上看到这奏折会十分震怒的。”说完,她示意侍女扶她起来。
以退为进,她就不信对面那个老虔婆会无动于衷?
果然,霍周氏才走几步,叶秦氏忙起身唤住她,“且慢。”
“叶老夫人还有什么指教?”
“这桩婚事我应下了,霍老夫人且坐下,我们谈谈婚事事宜。”
霍周氏听到叶秦氏的话,这才脸上含笑地重新坐下,“这样不就好了,我们做亲家总比当仇人好。”
叶秦氏打落牙齿和血吞,忍着怒火也重新坐下,这霍家人忒不要脸面了,不管如何,先稳住霍家再谋对策。
三夫人叶肖氏看到这里,心下才感稍安,只要婆母施压,相信大房应该不会不听?
权府。
林珑在摆午膳的时候没见到权英姿,忙拉着大舅母权吕氏低声细问,“怎不见英姿表姐?”
一提到女儿,权吕氏的脸色难看起来,“她正受罚呢,等过了罚期我再放她出来,珑姐儿,难为你惦记她,但这会儿她是不好出来与你会面。”
受罚?
林珑的脑袋“轰”的一声,她万万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不用权吕氏细说,她也能猜到权英姿受罚的原因所在,没想到纸最终还是包不住火。
“大舅母,可是因为英姿表姐有了仰慕的人?”
权吕氏吃惊地看向林珑,“你怎么知道的?”随后叹息一声,“这事我本不想多言,毕竟事关姿姐儿的闺誉。唉,我在她的卧室里面发现了些淫诗浪词,问她是谁写的,那个丫头死活不说,非但如此,还不让我将那些诗词烧去,你说,我能放任她再继续沉沦下去吗?”
林珑苦笑了一下,这事她推无可推,想必权吕氏这大舅母发现的是郑华翰写来情挑权英姿的诗词,估计大舅母审问的语气很生硬,权英姿这表姐才会什么也没不说。
至于这个挑明的人,很明显就是她,权英姿的对抗,郑家的等待,如今都在指望她。
“大舅母,这事我待会儿再与您细说……”
“珑姐儿,你真的知道我们英姿是与何人私订终生?”
权吕氏立即拉住林珑追问,这是她最在乎的事情。
林珑看到她的表情很着焦急,这会儿不好再隐瞒,低声道:“大舅母还记得我那门义亲吗?”
权吕氏点点头,对郑家并不陌生,当然也不算熟络。
林珑叹息一声,“这事归根到底还是要赖我,英姿表姐因我结识了我那义姐,她与郑二姐的私交甚笃,一来二往地,自然与郑家的人相熟。”顿了顿,看到权吕氏要追问,惟有打开天窗说亮话,“我有位义兄,因为送我进京成亲,所以与英姿表姐应有接触,我估摸着英姿表姐仰慕的应是他。”
终于把心头的大石头搬了出来,她顿时松了一口气,不过这会儿说出这个秘密,她倒是坦然了许多。郑华翰操之过急了,也做得过多,如今还被权吕氏抓到了把柄,但凡这亲娘为女儿多着想一点,必然不会同意这门婚事。
哪怕丈夫开解过她,私心里她还是颇为反感郑华翰的所作所为,这般算计姻缘,将来万一她与权家有个好歹,只怕英姿表姐就算为郑家生了一窝小子也没用,郑家人势利的一面必会展露无遗,受伤害的只会是自家表姐。
义亲和真正的亲人自然区别,她又不是手指拗出不拗内的人。
果然,权吕氏咬紧一口银牙,冷冷一笑,“一个会在背后写些不入流的淫诗浪词情挑不懂事少女的人,会是值得托负一生的良人吗?姿姐儿涉世不深不懂,我这吃过的盐比他吃过的饭还要多的老人,有什么不明白的?就凭背后耍的这一手,我岂能将女儿嫁与那等中山狼?”
林珑的心下是颇为赞成大舅母这番论调的,还是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啊,面上有几分自责地道:“还是要赖我,要不是因为我,英姿表姐也不会与我义兄相识……”
权吕氏为人并不小家子气,更不会迁怒于人,此时握紧林珑的手,“这事如何能怪得了你?人家盯上了我家姿姐儿,就算没有你,只怕也会想出别的法子来。珑姐儿,别说这般自责的话,我这当大舅母的不会乱想……”
林珑仔细打量权吕氏的神色,看她的样子是真的没有怪她的意思,这才彻底松了口气,“大舅母……”
权吕氏拍拍林珑的手以示安慰,“这事你不要插手,别因为我与你那门义亲起冲突,不过珑姐儿,你这门义亲还是能疏远尽是疏远,他们能找上你结义亲,想来也是怀有目的的。”长叹一口气,“都怨你娘,当初为你爹守下去多好,不然也不会让你去结什么义亲。”
一说起这个,林珑的眼眶顿时一红,当初与郑家结义亲,她就知道有利有弊,天下没有白吃的午膳,为了出阁时能有个娘家人主持以及身份不遭人诟病,这义亲在当时是必认不可的。
权吕氏看到林珑红了眼眶,眼里也有几分泪意与内疚,她与丈夫其实都是帮凶,当时伸一把手也不至于今天这局面,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你们俩在那儿嘀咕什么,还不赶紧过来入席?”权萧氏看到大儿媳妇与林珑站在门口说个不停,声音又小不让人听闻,心下大为不满。
权美环看得一脸羡慕,她也想要与女儿说几句私密话,终因女儿那疏离的态度而不敢轻易开口,抽帕子按了按眼角又要流出来的泪,如今终是体会到里外不是人是一种什么滋味。
霍家不认可她,丈夫日渐疏离,亲生儿女又与自己形同陌路,这每一桩都可以剜权美环的心,更合适叠加起来,她的心日夜受煎熬,短短的一段日子瘦得厉害。
权萧氏看得很是心疼,所以当林珑过来时,她直接就安排了林珑坐到权美环的身边,给她们母女制造机会,如今不用丈夫再骂,她也开始后悔不已,当初真是猪油蒙了心才会让女儿嫁到霍家去。
林珑坐了下来,看也没看一眼意图讨好她的权美环,过尽千帆皆不是,伤害已造成,岂又是一句对不起可以化解的?早知今日,当初就不该把那份亲情糟蹋在地,如今又能怪得了谁?
这一顿膳食,林珑吃得坦然,惟有权英姿食不知味,偷瞄了女儿冷肃的侧颜,她只能在心下一千零一次地叹息,这大错已铸成,苦果只能自个儿品尝。
权萧氏看得心急不已,几次想要开口化解母女的恩怨,都被林珑把话带到一边去,终是没再能再说出和解的话来。
膳毕,林珑提出要去看一下权英姿,权吕氏对外的说辞是权英姿感染了风寒见不得风,并没有将女儿私订终身的事情嚷得天下人皆知,所以林珑这么一提,没人有反对意见。
林珑才随权吕氏走到外面的回廊,权美环就追了上来。
权吕氏看了眼这姑奶奶,还是拍拍林珑的手先行一步,让权美环得以与林珑私下说几句。
林珑转头看向别处,哪怕与生母走在这回廊上,却没有谈话的兴致。
“姑爷对你可好?”权美环受不住这沉默,开腔就问道。
“很好。”林珑机械般地回答。
权美环听闻,再侧头看了看女儿的面容,似不在说谎,这才安心,“那就好,我怕叶家的人因你家世不显而欺侮你,显然姑爷是个好的……”
林珑不想听她说这些,停住步子看她,“这些与霍夫人并没有关系,再说我的夫君不疼我还能疼谁?不是人人都像你一样无知,抱着个聚宝盆也不自知,还非要把那泥罐当成宝。”
权美环的脸色煞时变白,双眼似含着泪般委屈,“你……你这是怨我……”
林珑并不因为她的柔软而心软,“我是在替我爹不值,这世上再没有比我爹更好的丈夫了。回去告诉你的继女,别再耍心机,我的夫君说过这辈子他只要我生的孩子,她就算处心积虑地嫁进来,我也只会让她守活寡。霍夫人,我不是你,我珍惜这段缘份,也要为我的子女守住这份家业,所以,你别再白费心机……”
权美环地眼睛睁得大大的,心下一喜一悲,喜的是女儿与女婿的感情比她能想象的还要好,悲的是自己在女儿心目中居然是如此这般的形象,看到女儿要走,她忙拉住,“珑姐儿,你要信娘,我不再会为霍香玉谋什么了,无论我做再多,她也不会领我的情,只会把我往死里踩,娘是真的觉悟了,你……你就别怨娘了,好吗?”
林珑不可思议地看着她,这番话如果换成她是决说不出口的,毫不留情地抽出自己的衣袖,“霍夫人,你真是天下第一号的自私鬼,你因为讨不到继女的欢心所以心死站在我这边,你以为我会心软与感动?由头到尾你还是为了你自己,如果今天她霍香玉说只要你能为她达成心愿,你必定又要赴汤蹈火吧?”
权美环怔怔地看着林珑冒火的大眼,“不是,不是这样的,珑姐儿,你误会我了……”
“我听到的就是这样。”林珑压抑不住自己的怒气的怨恨,“你就不能站在我的角度想想,你不喜欢有小妾,难道我就喜欢了?你不喜欢庶出的低贱子,难道我就喜欢了?我的孩子才是你的血缘至亲,只要将来他们得知,他们的外祖母曾经想要他们成为庶出的,只怕他们也会心生怨恨的。”
权美环苍白着脸色步步后退,揪紧胸口的衣襟用手撑在红柱子上,哽咽道:“我……我没想那么多……”
林珑深呼吸一口气抑住自己的怒气,这是在权家,今天这番话只怕已经有人在权萧氏面前学说了,说多无益,转头冷淡地看着脸上没有血色的生母,指着一旁的侍女道:“上前去扶你们姑奶奶回去用药。”
语毕,她不留情地抬脚就走。
“珑姐儿……”权美环一个箭步上前拉住她的手哀求她。
林珑将她的手拨下,“你想要我背一个弑母的名头?还是说你想要将我置于不孝的境地?如果你还有点为人母的良知,那就给我松手,赶紧去治病。”
这话权美环驳不了,她只能愣在原地看着女儿头也不回地远去,最后喉头的腥甜气息再也压不住,吐了一口血,身子往后一倒昏了过去。
“姑奶奶?”
林珑听到身后侍女的惊呼声,也只是步子顿了顿,并未回头,权美环死不了,她深信祸害遗千年,她九泉之下的爹只怕还不想见这发妻。
果然,在她到达权英姿的闺房前,等在那儿的权吕氏还是与她道:“你娘没大碍,不过你也真是的,她就算有错,也是生你养你的娘,母女俩何来如此深的隔夜仇?”
林珑不意外权吕氏得到消息,“大舅母,我也想对她好点,可我做不到,我终不是圣人。”
权吕氏也知道要林珑原谅权美环是强人所难,最后只是叹息一声不再相劝,清官难断家务事,更何况这是权美环一手促成今天这局面的。
林珑推门进权英姿的闺房,看到一向开朗的权英姿脸色憔悴,抱着一叠信纸不放,看来是与权吕氏寸步不让,“英姿表姐?”
权英姿看到她,立即起身上前握住林珑的手,惊喜道:“表妹,你来了?”
林珑扶她坐下,给她倒碗茶,“表姐,你这是何若来哉?”
“表妹,我没想到娘会这么卑鄙搜查我的信件,这次只怕因我之累,你也被我娘责骂了吧?”
“没有,大舅母很是明事理……”
权英姿听到林珑这番话,鼻子冷冷一哼,“她明事理?明事理就不会将我关在这儿,表妹,她什么也不知道,我与郑公子情投意合,难道不比随便嫁一个人强?”
林珑皱紧眉头,“表姐,父母哪有不爱子女的?她反对自然有反对的理由……”
“表妹,我没想到你会如此迂腐?”权英姿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你与姑姑能据理力争,为什么不能站在我的角度想一想?我嫁给自己喜欢的人有错吗?”
“嫁给自己喜欢的人没错,但表姐,这是两码事不能混为一谈……”林珑沉声道,她的情况与权英姿不同。
权英姿冷笑道:“针不刺时肉里哪会知痛?表妹嫁得如意郎君,我自然是恭贺,只是没想到你也与别人一样,眼红我找到了心悦之人,亏我还把你引为知己,当成我的挚友,还想着等你来帮我争取一把,原来你由头到尾都不想我嫁得好,你真自私。”
这番话让林珑全身如浸冰窖,没想到权英姿固执起来会是这个样子的,“表姐,你真的想多了,我为何要眼红你嫁得好?你是我表姐,是我的血缘至亲,我替你高兴还来不及……”
“那好,如果这是你诚心说的话,那就证明给我看。”权英姿咄咄逼人道。
林珑摇头,“表姐,婚姻不是儿戏,你需三思才好,而且大伯母反对必有她的理由,你就听听她的话,好好细思,你也是能发现哪儿不对劲的?”
“你给我出去!”权英姿站起来指着大门喝道。
林珑的神色一黯,这情况比她设想的还要糟。
“林珑,从今儿起,我与你绝交,往后你不再是我好姐妹。”权英姿笑得凄凉,话语却是发狠,郑南珠跟她说林珑嫉妒她的话,她当时还不信,为此还骂了郑南珠是小人,可如今听到这表妹的所言,心下不得不承认,郑南珠没说错。
若非嫉妒,若非眼红,林珑凭什么来阻挡她的姻缘?无非就是怕她嫁得比她好,郑家人口简单,南珠又与她好,远不是叶家那错踪复杂的家事能相比的?再说她父母双全,出阁必定风光过林珑,她连个亲母主持也没有。
郑公子眼下是不及叶旭尧风光,但假以时日,郑华翰必定会有所作为,给她挣顶凤冠霞帔不成问题,她的好日子还在后面。
林珑看到震怒中的权英姿没有理性可言,她也不计较她这一会儿的气话,拉下她指着大门的手,“表姐,我们有血缘关系,不是一句绝交就能真的老死不相往来,再说我与郑公子还是义兄妹,这关系也断不去的,说这样的话,你幼稚不幼稚?”
权英姿确实说的是气话,不过如今看林珑说话温柔,她又发作不起来,只能梗着脸把脸撇到一边去。
“表姐,你也别太着急,婚姻大事总须父母点头才行,聘者为妻奔者妾,这是古老的教训……”
“不用你说这道理,我懂。”
权英姿仍旧脸色没有和缓,这大道理谁不懂?她还不至于傻得与郑华翰私奔,该她得的嫁妆她一样也不会放手。
林珑得了她这句话,终于放了一半的心,思忖一会儿,“英姿表姐,我想过了,你说得对,是我不理解你们,大舅母那儿我去替你说说情,虽然不知道有没有效果,但也好过一句话也不说……”
权英姿听了林珑这话,脸色微红地握住林珑的手,“表妹,我那是气话,你别往心里去,我只是……”一时间说不下去,只能哽咽地抹起泪水。
林珑拍拍她的肩膀,“我都晓得的,表姐,你别难过,船到桥头自有路,大舅母一时接受不了才会这般,你看你这两天憔悴得可以。”抽出帕子给自家表姐抹泪,“饭可要好好吃才行,不然憔悴了难看了,吃亏的还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