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浩浩荡荡的一家子,还有那几个年轻女子更是直勾勾地盯着林琦身上的珠宝,都舍不得转开视线。
那看似五六十岁的女人一上来就要拉着林绿氏说话,林琦却是看了她一眼,她顿时僵在那儿,这穿着贵气的少女实在让人心惊。
林栋问道:“你们自称是我二娘的娘家人,可有什么证据?”
一大群人面面相觑,那俩长相愁苦的男人摇了摇头,他们都是听老娘的话才寻上门的,其实他们哪里还记得被卖的妹妹长啥样,能约莫记得还有这么个人就不错了。
那看似五六十岁的妇人忙道:“我记得我家秀丫头身上的胎记。”
林绿氏身子打了个颤,定定地盯着那老妇看。
林琦朝她勾勾手,“你且过来小声告诉我在哪儿?长啥样?”
那老妇不敢有违,毕竟林琦看来贵气十足,她可不敢得罪,忙上前去凑到林琦的耳边小声道:“在臀部,有个花型的胎记。”
林琦原本还有几分不喜她说话冒出来的臭臭的口气,只是在她说到胎记之时,她顿时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上下打量这妇人,还朝林绿氏点了点头。
林绿氏忙拉着老妇到面前,让她低声与自己再说一遍。
老妇一看到女儿又涌起眼来,忙把之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直到这会儿,林绿氏才大哭出声地唤了一句,“娘啊——”
老妇也激动地抱着林绿氏再度哭出声来。
林琦朝弟弟点点头,看来这与二娘还有几分相似的妇人估计是真的了,不然如何知道林绿氏身上有这么个隐秘的胎记?毕竟林绿氏被赎身多年,估计就算是她以前的恩客也不可能记得她身上的特征,老鸨就更不可能。
林绿氏所在的那间青楼早就易了几次主,老鸨也换了几个,哪里还能合着人来讹诈他们。
那大嫂一看这姐弟俩的举动,顿时就知道他们心里信了自家,顿时喜笑眉开地认亲。
那俩长相愁苦的男人自也是笑开来,他们只在这林家吃了一顿饭,就再也不想离开,在外面讨生活不容易啊。
俩姐弟还没有问话,那大嫂就开始介绍自家。
这家人姓李,除了林绿氏的生母李老娘还活着外,李老爹早就在前些年去世了。李老娘生有两子,分明是长子李德柱和次子李得茂,均比林绿氏要大得多,应为兄长。
李德柱娶妻李周氏,就是那李家大嫂,育有二子二女,长子李新材已娶了妻李陈氏,还生了个孩子大妞妞;次子李新贵约十**岁,长女李翠喜大概十五六岁,小女儿李翠贞像个十三岁的样子。
李德茂妻室李张氏,同样生有二子二女,长子李新富已成亲,妻子李徐氏;长女李如花同样是十五六岁,次女李如玉十二岁,最小的是儿子李新荣,只得八岁。
看来是拖家带口前来寻亲。
李老娘一直握着林绿氏的手不放,“秀丫头,你原叫李桂秀,都是娘没用,当年逃灾来到京城实在没法活了,才将你卖了换钱养活你的兄弟……”
听着这与梦中差不多的话,林绿氏哭得更伤心了,活了这么久方才知道自己原来叫李桂秀,这心头一悲凄,那泪流得就越多。
林琦可不是三言两语就能打发掉的,连茗了口茶水边问道:“你们是怎么找到我二娘的。”
“皇榜。”李大嫂即李周氏忙道。
就是那张嘉奖林绿氏的皇榜,林氏母子仨这才恍然大悟。
“那张皇榜都是陈年的事了,你们怎么这会儿才寻到来?”林栋发出疑问。
身为长房的李德柱道:“这路上没盘缠一路过来,所以才会来得迟了,大妹子啊,你兄弟我们过得太惨了……”
林绿氏听闻,看到自家长兄这个样子,眼里有几分同情。
其实李家人是无意中听到皇榜写了什么,然后李老娘说以前将女儿卖到那烟花之地去了,他们立即决定赌一赌,看看是不是自家妹妹,如果是,这以后就会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所以当即扔下锄头,就筹银两上京寻亲。
没想到这运气还真是不错,这皇榜上嘉奖的妇人还真是他们的亲人,这会儿一家人都是笑得见黄牙不见眼。
林琦与弟弟对视一眼,均看出对方眼里的不屑,这一家子似乎都不是什么正直之辈,不然能凭一张黄榜就能上京寻亲?
轻轻地拨着茶渣子的林琦心下自有计量,谁家的钱财也不是从天上刮下来的,她姐老说她钻进钱眼里了,没错,她就是守财奴,这些人想要从她手里刮出钱来那还真的不容易。
目光看向握住李老娘不放手的林绿氏,当中最难办的就是二娘,毕竟她直到现在才寻到亲人,一时间欣喜若狂倒也可以理解,林琦默然地想到。
当夜,林绿氏征得姐弟俩的同意,就把李老娘一家安置在后四进院里面,屋子只是草草收拾出来的,可李家的人想到林绿氏母子穿得那般富贵,面上就不满意,但也没有什么表示,还知道要克制。
林绿氏歉然首:“等明儿再去置办些家具物什,今儿个夜里先将就将就。”
李老娘心疼女儿,“我们都是穷苦人家出身,没有什么好讲究的,这样的屋子比我们乡下的草屋要强得多了。”
林绿氏对亲娘还是很有好感的,“娘,今儿个夜里我们娘俩禀烛夜谈,女儿有许多话要与你说。”
李老娘也是有不少话想要问女儿,毕竟当年把女儿卖了后,他们度过了难关就回乡去了,此后再也没有见过女儿,自然有不少的体己话要说。
林绿氏拉着母亲就往自己住的厢房而去,母女一夜几乎没睡都是在说这些年的经历,李老娘心疼女儿守的这寡,再者听到女儿并无生养后,不由得皱眉,“那三个孩子终归是别人生的,将来能孝顺你吗?”
“娘,你不用担心,这天下没有比我这三个继子女更孝顺的人了,不是亲生的胜似亲生。”林绿氏满足地道。
李老娘将信将疑,先莫说这三人的亲娘仍在,就是不在,这又能待女儿有几分真心?乡下的兄弟们为了钱财与养老爹老娘都要争个半死,这女儿养着三个非亲生的,光想想她就觉得不靠谱。
最后想到好在她寻来了,少不得要为女儿谋划一二才行,要不然女儿晚景可要凄凉了。
林绿氏并不知道母亲心里在想着什么,接下来的日子里她努力地为娘家人张罗吃穿用度,样样都尽心尽力,尤其是非常孝顺李老娘。
林琦冷眼旁观着,二娘正在兴头上,她还是先不要打击她为好,至于林栋,她则让他好好读书备考,今年林栋就要初涉考场了,胡老先生说了,中不中是其次,先见识一下没坏的。
所以为了他好好读书,她与林绿氏都是不许外人在他的院子的周围吵闹,所以林栋对于李家人的奇葩事知之甚少。
谢玉安这位女夫子给林琦斟了碗茶,轻推到林琦的面前,“看来你二娘是高兴得找不着北了。”
这李家人她只见过一眼,就一眼望穿。
“二娘这些年来不容易,难得她高兴,这李家人能让她高兴,我也不介意花些银两。”林琦的举止在谢玉安的影响下文雅了许多。
谢玉安斜睨她一眼,“你可不能让那群人坏了你的名声,不然你姐从汝阳城回来,只怕杀了李家人的心都有了。”
林珑对弟妹二人都极其维护,算来也是林琦和林栋的福气。
“哪能呢,我可没有这么蠢,好歹与夫子你学了这么久。”林琦挑挑眉道。
谢玉安其实是喜欢林琦的,这小丫头性子虽然直了些,但本性纯良,暇不掩瑜,倒是个不错的女娃。
京城里的事情暂时吹不到汝阳城,林珑收到丈夫的信,表示战事已近尾声,在开春之前,他们必会开拔回城。
这消息让林珑和叶蔓君好生欣喜了一把,终于有了几分盼头。
叶蔓君也是把朱子期写给她的信翻看了好几遍,这才小心翼翼地收到匣子里,这时候她想以大嫂以前也这么干过,顿时眉眼都是笑意。
正在这时候,水帘掀帘子进来,“姑娘,那安家女似乎要早产了?”
叶蔓君把抽屉拉上,抬头疑道:“我算了算她还没到日子啊。”
“可是刚刚她屋里的嬷嬷过来通报了,说是提前做动。”水帘撇了撇嘴道,这安家女真不要脸,未婚先孕,难怪老天要她早产。
叶蔓君不想多理此事,不过目前她执王府中馈,少不得要前去看望一番。
她匆匆赶到时,汝阳王朱翌与滕侧妃早已等候在这儿,她忙上前给自家公爹请安。
朱翌咳了半晌,方才好不容易止咳道:“儿媳妇,你放心,这孩子落了地我就让人送走。”
叶蔓君忙给公爹奉茶,“公爹先喝口水吧,这事不急。”
她只说不急,可没说不办,汝阳王也是知道她的顾虑,只不过他的身子已经越来越差,也就无暇顾虑这个孙子。
滕侧妃一脸的莫测高深,这孩子一生下来就应该是个死婴,才能免了她的后顾之忧,不过面上她还是安抚朱翌道:“常言道七活八不活,估计会生个大胖小子。”
一提到这即将出生的孙子,朱翌的脸上还是扬了几分笑容,“但愿如此,就算送给旁支养,那也还是我朱翌的血脉。”
这句话就有歧义了,无论是滕侧妃还是叶蔓君,都深深地皱紧了眉头,这孩子到底还是个烫手山芋啊,滕侧妃无比庆幸自己还是下手比较快的。
直等到天黑,孩子方才落了地,结果一出来就是个死婴,安娇更是产后大出血,稳婆抢救了半天也是没有办法,最终也随着她的孩子一道去了。
汝阳王朱翌明显是受到了打击,当场脸色就难看,滕侧妃怕有个意外,忙劝着朱翌先去歇息,剩下的只能由叶蔓君来处理。
叶蔓君没有进产房,只是看了眼那下人放在盆子里的死婴一眼,小小的身子紫黑紫黑的,她顿时心惊,忙让人摆手送走。
水帘更是瞪了一眼那拿死婴给自家姑娘看的婆子,这万一吓到姑娘怎么办?姑娘还没生养呢。
“世子妃,这安家女如何处置?”虞嬷嬷请示道。
叶蔓君看了眼那阻挡血气的帘子半晌,“还是好生安葬了吧。”
“世子妃仁善。”虞嬷嬷隐含讽意地道。
叶蔓君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她顿时心知说错了话,忙陪了个笑脸,无奈叶蔓君似不领情地轻哼一声,她顿时惊出一头冷汗,这个世子妃不声不响地怪吓人啊。
叶蔓君也不管她怎么想,转身就离开了这充满了血腥气的屋子。
二月下旬之时,朱子期与霍源的大军发起了最后的总攻。
朱子期拍了拍藏了妻子信的胸口,只等这一战结束,他就回去与她相聚,为了那一天,他将拼尽全力。
他的目光森然地看着前方蒙国的军队,举起手中的长剑示意军队出击,剑尖在初春的太阳中闪着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