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邑澄心疼她,自然应了下来,整整衣冠到前头上朝了。完颜绰捏着拳头在窗前坐了一会儿,对阿菩道:“你关注些,前头散朝了,叫个小内官找完颜大人进来,说我不舒服,想见见父亲。”
完颜速进内,瞧着女儿问:“怎么,伤口不好么?”
完颜绰道:“其实没什么不好。阿爷可知道,陛下退朝后去了哪里?”见完颜速摇头,她又笑道:“大概是到后宫那些小妮子那里了。他当皇帝前,有良娣和若干妾妃,看着我新鲜的时候呢,觉得那些都不能看;现在把我娶到手了,又觉得那些小妮子又可亲起来了。流连花丛,大概是所有男人的通病吧?”
完颜速怔忪了一下,他敬重原配妻子,但家里蓄养妾伎——果然男人都差不多。“阿雁,男人馋嘴猫儿似的,你得有这个雅量,毕竟悍妒的正妻或是皇后,载在史册上也不大好看。”他扶着膝头说。
“阿爷,这我自然晓得。”完颜绰慢悠悠说,“我也自信有这个肚量,容得下这些小的。只是阿爷知道的,我吃多了姑母给的寒药,只怕难以生育。再是皇后,若是没有亲生的儿子继承皇位,将来哪怕封个母后皇太后,也总是受圣母皇太后的憋屈。”
完颜速愈发面上一呆,好一会儿才说:“你的身子,慢慢调养,可能调养得好?”
完颜绰自己也面色一黯:“也请御医开了温中补血的药汤在喝,每日家灌那许多苦药,可是诊脉的结果还是没有多少好转。我一辈子受委屈也罢了,我们完颜家莫不成太后那时风光了一阵,却因为我无子而失去了一切?”
完颜速抬头问道:“阿雁,你若是有主意,你不妨直说,想怎么样?”
父亲到底是父亲。完颜绰笑道:“请阿爷给我三年时间调养身子,别人的肚皮么……姑母那时候是怎么做的?”
完颜速有些为难地撮牙花子,完颜绰说:“听说南边的风俗,一般也不肯妾室越过嫡室生孩子。阿爷不妨问问王药?南院的汉人最善架起风浪,清流清议力量无穷。我们既然一心学着南边,这种法子不妨也学着。”
南边晋国讲儒学的士大夫,讲究不到四十无子,不纳妾。当然,有钱有权之后,能够只守着一妻的也不很多,不过自然而然地形成一种风气:妾毕竟是妾,不能越过正妻去,那么,如果正妻年轻,妾室便不敢早早生育,以免自家老爷惹了个“宠妾灭妻”的恶名。契丹人在名分上更重视联姻的嫡妻,但是同时又很在乎孩子,完颜绰必须未雨绸缪,免得下头其他妃嫔踩到自己的头上去。
萧邑澄隔了几天回来时,脸色闷闷的。完颜绰故意问:“陛下怎么了?”
萧邑澄说:“他们一个个都说,嫔妃最好别越过皇后生子。又说,当年太后也是控制得力,才未曾让庶子掌权,影响我的地位。”他二十出头,却还没有儿子,心里说不急也是假的。
完颜绰道:“陛下怎么看呢?”
萧邑澄摇摇头不说话。晚来解衣寝,动作颇为粗鲁,自己撕脱干净,又伸手解完颜绰的衣服。他的手无意间碰到完颜绰左手上的那个深疤,突然触了电一样一闪。他仿佛不愿意看、也不愿意摸这块凹凸不平的伤痕,有意无意地用被角盖好,又探手向下摸。
完颜绰被他细微的动作气得气血上涌,强行遏制着情绪说:“陛下,我今日身子不方便呢。”
“哦。”萧邑澄倒也还体贴,抚了抚她的小肚子,“多喝点热水,别又疼很久。”然后,叹了一口气,翻身要睡。
完颜绰不屈不挠伏在他身上,委屈兮兮地说:“是不是那里好丑?御医说,粗糙的痂皮会褪掉的,只是以后皮肤的颜色会有些不同。”
萧邑澄敷衍地说:“我又不嫌。”过了一会儿又说:“以后留疤也不怕,拿袖子遮着是了。”
完颜绰沉默了一会儿,感觉萧邑澄呼吸匀净,似乎要睡着了,突然说:“我已经到太后那里的老宫女阿祯那儿,要了避子汤的方子,要不要赐到各宫去?”没听到回答,她肚子里冷笑了一声,又体贴的说:“其实这样做不大好,不过既然是国朝遗风,又是南蛮子也一样的,我们还是等上三两年,若是我还无子,免了避子汤,让后宫多生嗣子。”
皇帝还是不出声。完颜绰挑着眉,最后说:“其实,最好的法子,莫过于原本的良娣、现在的淑妃,直接册为皇后。我一个前朝不吉之人,寻一间庙堂念念经,修修来世,才是正经。”波澜不惊地说完,偏偏用力倒在枕头上,微微的啜泣声随即响起。
萧邑澄的手慢慢探过来,语气也软软的:“阿雁,我又不是和你置气,只是心里有些烦闷。你说什么是什么。我娶到你,我容易吗?我怎么会这么不珍惜你?”
完颜绰一个翻身,捂着脸钻进他怀里,尽情地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