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cript>完颜绰小时候,和妹妹们一起在家中学习织纫洒扫,妹妹们都是深受娇宠,全然高官贵族小姐做派,要么嫌脏,要么嫌累,要么拈着针、抡着扫帚做做样子。唯有她这个长姊,会把所有的事都不折不扣做好。织纫,务求针脚细密、舒适合身;洒扫,必须干净利落,不留死角。父亲完颜速在看着一屋子莺莺燕燕的可女孩子时,对娇惯的女儿们也只能叹口气,唯独对完颜绰,会摸摸头赞叹道:“吾家女儿,还是阿雁会最有出息!”
她心思细腻,思维缜密,在帮助皇帝批阅奏折之后,更是过目不忘,对国政事务了若指掌,也因为熟悉和了解,推论决策鲜有失误——只不过,她的才干,并不肯过于显摆,要留着一手,对付有异心的所有人。
妹妹完颜缃,是皇帝留着制衡自己的,太后完颜珮,大约因为宫变的事,也恨自己入骨,一个人对付两个,总归不容易。分头找她们俩做同盟,只怕也不可能。艰难到心寒,完颜绰的眼泪不需演技,自然有,而且故意遮遮掩掩,叫皇帝能够看到,叫他能感觉奇怪和难受。
果然,他孑然立在那里,看她的眼泪,又在“要不要继续对她硬下心肠”这个选择里摇摆起来。反倒是完颜绰,梨花带雨地上前推搡他:“前头后头宫殿,难道没有陛下休息的地方?若是嫌我碍事,随便打发去哪儿不成么?”
萧邑澄被她推到前院,竟然千般无奈,隔了些许时候再看完颜绰,只觉得她一身素衣,泪痕满面的模样分外可,叹了一口气,到他自己的寝卧独自躺空房了。
并州的局势,牵动着皇帝和朝中众人的心。皇帝已经很久没有独自打理朝政,每日家听的又都是坏消息,累得头疼欲裂,简直想再次撒手不管才好。
北院夷离堇完颜速被从病榻上拖来上朝,头发仿佛又花白了几分,但凡听到萧邑澄问他要粮,他是颟顸地摇着头:“陛下,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各地的粮草已经召集过来了,可是不够也没有法子。渤海郡今岁明明丰收,可是他们自己主子出征,他们都不肯拿钱粮出来,我们这里操心又有什么用?”然后剧烈地咳嗽,咳得仿佛说不出话来。
因为对于萧邑淳而言,赢了输了,都是哥哥的,与他有什么关系?他只管往各州县塞人,抢掠,自己中饱私囊,满足得很了。
“那么,并州还保不保得住?”皇帝头里像要爆炸,一边用力揉着太阳**,一边问道。
大家四顾无言,而且是大眼瞪小眼。渤海王只肯在并州四周打转转,从来不愿意真刀实枪地打,斡鲁朵被他搞得一塌糊涂,安插_进_去的人只顾敲骨吸髓,唯剩一个得用的便是完颜绰提拔的提辖王药。萧邑澄已经不去想他原是莫名其妙超擢上去的,像救命稻草一样,连连发旨催王药动作。只是听说王药仍在并州称病,心里急得恨不得把他提溜过来敲打一番。
“再派良将!”他只能这样说。但是并州被晋军围困日久,只怕新派的人点数士卒、运送粮草到时,并州已经失守了。
不过,王药在并州生病,倒还真没撒谎。
兵燹之后的并州,经过这些日子的修复,本来渐渐又有了生气。王药时常脱掉契丹官服,散穿着一件靛青色道袍,坐在他熟悉的并州小酒馆里喝酒。
“咦,王别驾?”小酒馆的店主居然还认得他,脸上满是惊喜之色,“你回来了?”
王药下意识地低头看看自己的衣衫,好在没有穿夏国的服饰,但他的耳朵还是有些发红,尴尬地说:“是呢。回来看看。”
“唉,物是人非哦!我们家七口人,活下来四口,还算是运气好的。”小酒馆的店主长长地太息着,端来六支热腾腾的爨筒,里头喷薄出南酒的芳冽,“喏,酒还是原来的,别驾最喝的羊羔儿酒,还是原来那种润滑如油的口感,一点未变呢!”
羊羔儿酒是当时出名的美酒,以糯米和羊羔肉同蒸后酿制,鲜美异常,口感更是如酥油般柔滑。王药的故国之思和酒瘾顿时冒上来,叩着桌板道:“好好好!是要这个酒!”
店主陪着笑:“不过如今东西难得,价钱上比以往也要贵了,原来是八十文一斤,现在得一百文了。”
王药在夏国的官儿虽然当得不大,俸禄还是有的,钱是小事,但他还是目视着店主问道:“不是夏国盛产羊儿,怎么酒反而贵了?”
店主苦笑道:“地盘的主子是换了,百姓的日子却低人一等了。我们现在也算是遗民,天天只巴望着南边来救我们出这个泥坑。唉,一言难尽。”
王药默默从褡裢里拿出一串钱,笑容苦涩勉强:“老人家,您不容易。”低下头自斟自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