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颜绰颇有急智,此刻完全不能有犹豫,她极快地说:“太后说的你都信,是吗?”
萧邑澄又犹豫了。完颜绰疾步走到妹妹面前,伸出红肿了一片的手道:“阿雉,把刀给我。”
完颜缃刚刚被骂得羞愤欲死,此刻才从震天一样的惭愧和恼怒中醒过来,愈发握紧了手中的小刀,瞪着自己的姐姐:“你想干什么?你想抢我的刀?”
完颜绰用力笑道:“妹妹,他们兄弟是一体的,我们姐妹难道不是一体的?你拿着刀,谁都杀不了,只能杀你自己。可是大家都知道你哪里下得去手?太后的意思不是让你身败名裂,让你和海西王生的儿子一辈子都抬不起头?她心里不仅没有我们这些侄女儿,甚至都没有她的亲孙子!”她声音越来越低细婉转,带着诱惑一般的颤音:“阿雉,刀子我来保管。你别中了计,一刀子下去,可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完颜缃早没有了理智,两天两夜的不眠不休,她的大脑一片混沌,刚刚当众的侮辱,更让她恨到极处。姐姐如小小的燃烧着的香头,恰恰点在她的火引子上,她“嗬嗬”地似哭又似笑:“谁说……谁说我下不去手?她诬陷我,我是清白的!”她看着皇帝,哀婉地喊:“陛下,陛下……我们是不是清白的?是不是因为彼此喜欢,才在一起的?你说过,你要为我担着的!……”
那厢也在极度的惊、惧、羞、愤之中,根本抬不起头来,只是恨自己的母亲,恨到了骨子里。
完颜缃渐渐绝望了,她倚赖的男人始终低着头,一言不发。她又看看面露胜利微笑的太后,恨意无以复加——可她那么远,怎么杀得到?
唯有杀自己来报复他们!她暗暗地想着,咬着牙看着面前低着头的男人。让他后悔!让他永永远远地后悔!
完颜缃横刀架在脖子上,犹豫了片刻,等待有没有人跟她说“别!”
可惜只有她不想听到的、姐姐的尖叫:“快些拦住贵妃!”扑上来的几个人穿着宣德殿内侍的服饰,平常在皇帝身边也没怎么见过,他们冲上来似乎是要夺刀。然而完颜缃哪里料得到他们扑上来的劲是那么足,压着她握刀柄的手,使足了暗劲儿。
她听到“噗”的一声,脖子刺痛了一下,然后,她的气管里涌进了大量的液体,她呛咳着,想叫人帮忙,却说不出话来。眼睛一低,发现胸前的衣服上已经满是喷溅出来的鲜血。她的姐姐,张大嘴尖叫着她的小名,又哭着说“你怎么这么想不开啊!”
完颜绰身上全是她脖子里喷溅出来的血点子,把一身素净如宫女般不起眼的鹅黄色襦裙染满了碧桃花。
完颜缃想狠狠骂姐姐一句,但她已经说不出话来了,更多的鲜血呛进了她断开的喉咙,胸膛胀满,而头脑因为没有呼吸,失血太多,渐渐眼前空白,世界对她轰然关闭。
“是你害死了我妹妹!”趁着皇帝呆若木鸡,完颜绰迅速转身,指着太后完颜珮哭道,“你好狠的心!”
皇帝眼前金花乱闪,已经分辨不清是非,甚至分辨不清自己的感觉。他低下头一阵阵作呕,吐不出东西来,又一阵阵剧咳,咳得直不起腰。他头脑炸裂一般,浑身酸痛难言,心头一道道过电似的抽搐和痛苦。“阿雁!”他在咳停的间隙,声音嘶哑地说,“你——你给我……”
完颜绰咬着牙,点点头说:“妾明白,陛下身子不适,妾为陛下做主!”她回眸看着太后:“早说过,太后往先帝陵寝斋守。如今,看来是到时候了。择日不如撞日,请送太后出宫守陵!”
人早准备好了。这几天王药迅速接替了禁卫的工作,调遣安排井井有条,比她自己安排得还好!除却太后的宫人尚在依依不舍中,其他人很快备好了马车,吩咐一声:“太后的衣物被褥简单备一备,随后往西头皇陵送去即可。”便把脸色铁青却又愿赌服输的完颜珮塞进了马车。
太后的声音远远地似蛊毒般随风飘过来:“这样大的绿头巾,皇帝忍得过么?忍得过么?……”
萧邑澄并没有出言阻止太后的离去。但当他从剧咳中缓解过来,也并没有如完颜绰想象的那样去抚尸大哭,而是格外冷静阴森。他从低处转过目光斜乜着完颜绰,仿佛是翻起的好大一个白眼,血红的下眼睑露出来,连着他抽搐的面颊,青灰的肤色,显得前所未有的狰狞。
他瞪着完颜绰,口里道:“今日这里所有人的名字都记下来,朕有话要吩咐。”
又说:“皇后不要一个人走,等一歇,扶朕一道回宣德殿。”
喘了几下,他停了停又清晰无比地吩咐:“再传朕的圣旨,立刻到南院锁拿王药,带进宫问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