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见拓跋焘又从莲瓣瓶里取了一把柳条,继续不言声地□□着翠叶,干脆自己安坐不动,等他下旨屠杀。
拓跋焘正眼都没有再瞥她,便起身离开了。谢兰修听见他在外头稳笃地吩咐:“中军帐三军持白刃迎候,弓箭手张弓待命。”他停顿了一会儿又说:“等东宫的人举械,可以不用严阵以待了。”
这半晌过得格外漫长。谢兰修盯着有些被拂乱的棋枰,脑子里乱糟糟的想了好多东西,又似乎什么都没想,浑浑噩噩到极点。等她抬起眼,是听到几名服侍的女子正把她的午餐端了进来,她才发现日头已经到了正午偏西的方向。
那几个新被捉来服役的女子粗手笨脚,唯独牢牢记得不与谢兰修多言,放下饭菜便躬身退了出去。谢兰修觉得她们简直比阿萝还要像哑巴。她看着饭菜精致丰盛,简直是断头饭一般,实在咽不下去,理了理裙摆起身到门边,问道:“现在外面那么吵,在做什么?”
那几名女子毕竟不是哑巴,以为她要出去看看,慌忙抬手来拦她:“陛下吩咐,不得出门。”谢兰修回眸望了望拦她的人,笑笑把她的手挪开:“放心,我不会给你们增加罪过的。不过白问一句而已。日常这个时候,虽然练兵,也不是这样子吵的,何况……”她蓦然停口,仔细想了想,突然问道:“陛下是今日特别吩咐不许我出门,还是之前一直这么说的?”
那仆妇不知所以然,回道:“陛下召见娘子到这里来,自然谈不上禁足。是今儿出门的时候吩咐的。”
谢兰修神色一懍,突然厉声对那个仆妇道:“你让开!”
仆妇见她突然变脸,吓了一跳,不依不饶地伸出手拦住了谢兰修的去路。谢兰修见这妇人健硕有力,自己这一病初愈的小身板自然不是对手,便不跟她硬掰,冷冷笑道:“你是想死么?”
仆妇眨巴着眼睛,有些愣愣的,听见谢兰修一句话说得冰冷而淡漠:“你若想死,只管在这里拦着。”她起身回到座前,举手把那个莲瓣花瓶摔了,锋利的青色瓷片握在手里,手心里霎时淌下血来,染在绿水般的青色上。更可怕的是,她拿瓷片最尖利的一角对准了自己的咽喉。这一举动跟晴天霹雳似的,把外头的几个仆妇都震木了。谢兰修尖锐得异常的声音这才响起:“放我出去,或许陛下恼怒要杀你们;害我一死,只怕你们要为我殉葬不说,还将牵连家人。”她平常不大威胁别人,但此刻鲜血淋漓的一番话说出来,不带半点犹豫,仿佛也不怕痛、不怕死,那绝然的表情代表着她绝然的决心。
她试探着走了几步,那几个健壮的农妇只是眼巴巴地看着她哭。谢兰修一边握紧了手中的尖锐瓷片,一边好言抚慰道:“未必那么糟糕。若无他事,我回来一并补偿你们。”
“一将功成万骨枯。”她暗暗对自己笑,也觉得自己好讽刺,跟着拓跋焘这些年,棋艺退步、能耐退步、智慧也退步,唯有这狠绝不仁之心蹭蹭地往上涨起来了!
几名亲兵看见谢兰修露出来的贝齿不自然地咬合着,笑涡随着她颊上肌肉的颤抖而忽隐忽现,他们素知这是皇帝的宠,虽然因不知名的罪过被贬斥,但既然仍被临幸,便可知宠未衰,所以也不敢太过怠慢,赔着笑道:“陛下此刻正在亲自执鞭,小的怎敢去打扰?”
能让皇帝亲自执鞭动手,施行笞责的,大概也只有太子拓跋晃了。谢兰修顿时脸色发白,颤着声音问:“可是在教训太子殿下?”
“是的。”那亲兵答道,偷觑了谢兰修一眼,不知道她为何会如此的激动。
谢兰修心里如焚烧一般,强迫着自己冷静再冷静,故作闲闲的姿态,手扶着一旁围护的木头栅栏稳住身体,问道:“可知太子是犯下了什么过失?”
那几名亲兵嚅嗫着不知该不该说,谢兰修逼问道:“陛下是说过,这些也都要瞒着我这个庶人?”那亲兵陪笑道:“陛下怎么会吩咐这个?不过小的低微,也不知其间究竟。大约是太子迎丧,脸上并无悲切色,陛下火了吧?”另一名低声道:“陛下还问太子:东宫属官谋叛,你会不知?”前面一个立刻横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