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又如陆无名所言,这实在不是纠结隐瞒的时候。
于是他整理了一下思绪,将这些日子以来城中发生的事情,以及鬼姑姑对自己说过的话,都大致转述了一遍。
然后果不其然,陆无名越听,就越觉得不满。这城中一大半人都是为红莲盏而来,他是知道的,但从鬼姑姑说萧澜与陆追只能活一个开始,心里便梗了刺,再往后头,听萧澜说冥月墓的人想困住他,只为试探消息传出后陆追会不会下山舍命相救,就愈发觉得不可理喻且匪夷所思,这都是些什么破烂理由。
萧澜硬着头皮继续道:“然后季灏就破窗而入,带着我闯出了冥月墓的围攻,后来才说他与我早就相识,甚至关系要比我与明玉更加亲密,他也因此不怎么喜欢明玉。”
陆无名几乎要将“嫌弃”二字写在脸上。
这是多么大一块香饽饽,还有人专门比与谁更亲密。
萧澜后背冒出一层冷汗,总算将事情都说了个七七八八,也暂时成功隐藏了两人的关系。
陆无名道:“所以你便信了他的话,今天也是专门实心实意,带着他买新衣”
萧澜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自然不是。”他道,“我只是想利用季灏转移这城中各教派对明玉的注意力,好让青苍山小院能更加安全。”
陆无名道:“可季灏不但救过你,还说他是你的故人,你既想不起来,又为何就能如此坦然地利用他”
萧澜刚刚才干了半分的后背又濡湿起来。
挣扎再三,道:“直觉。”
陆无名觉得这人合作不得。
说话磕巴,前言不搭后语,说什么都要想半天,还一脸为难,像是正在被逼供什么了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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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大秘密。
萧澜自己也无甚底气,试探:“前辈”
陆无名道:“告辞。”
萧澜:“”
陆无名又道:“绑架阿六与林威的人定然是冲着明玉来的,我易容也是为了引他出来,你只管带着季灏继续在街上走,不管对方信了哪个才是真的陆明玉,只要愿意现身,阿六与林威的命就还能捡回来。”
萧澜点头答应,一路目送他出了巷子。
裘鹏当日说过的话,他不是不记得,但仅仅凭着那一句话,却也不至于影响他的理智与判断。当年的事情自然要查清楚,但在那之前,先解决城内的乱子才是正事。
陆无名戴上斗笠,继续在街上缓缓前行,看似随意,眼神与耳朵却都像是正在捕食的猛兽,保持着应有的警觉。
他觉得对方应该很快就会出现。
而事实很快就印证了他的判断。
一柄光寒长剑从身后飞速而至,陆无名连头也未回,只反手弹指射出几枚暗器,“叮当”一声打在偷袭者的剑刃上,将硬铁也震出豁口。
季灏踉踉跄跄后退两步,发麻的手腕几乎要捏不住佩剑,心里惊诧他的内力高深,眼中就越发怨毒。
陆无名却没想到竟会是他,一时糊涂看向另一侧。
萧澜面色阴沉,从巷子里大步出来,将季灏的宝剑强行插回剑鞘,咬牙低声怒斥:“你想做什么”
“你说我想做什么。”季灏狠狠剜了陆无名一眼,道,“你休想外将他从我身边带走”
萧澜一记手刀打在他后脖。
季灏软绵绵晕了过去。
陆无名:“”
有病。
萧澜尴尬道:“还请前辈别将此事告诉明玉。”
陆无名表情与心情都很一言难尽。
什么叫休想带走。
如此一个人,到底哪里值得专门劳神费力抢一抢。
不如去街头抢煎饼,每日前二十还能免去银两多加个蛋。
另一处宅院中,阿六泡在浴桶里,只在腰间围了一块红布,端坐动弹不得。而在他身边,正围着数十婢女,每人手中端着一篮花瓣,纷纷扬扬往里抛撒。
阿六受宠若惊,忐忑难安。当日放走了林威,还当不死也要脱层皮,却没料到居然还能混到如此纸醉金迷的待遇。
一个时辰后,又有一女子抱着琵琶缓缓而入,十指随意一拨,顿时流水潺潺,珠落玉盘。
阿六张大嘴打了个呵欠,对方一首曲子尚未弹完,浴桶里就传来如雷鼾声。
一屋子的人都沉默了下来。
阿六继续淡定扯呼,尾音绵长,吵得人心里头发麻烦躁。声音钻出窗户缝隙,像是能绕着洄霜城转圈,最后兜兜转转,隐隐飘进青苍山。
林威在睡梦中又吐出一口血。
岳大刀在一旁哭。
逃回来的都这样,阿六八成也凶多吉少。脑子里七想八想,将所有酷刑都过了一遍,血淋淋的惨叫哀嚎几乎能亲耳听到。
于是等陶玉儿回来时,岳大刀已经快要将她自己哭晕了过去。
阿六僵硬躺在床上,让一群人七手八脚,往身上涂了一层百花膏,据说王城里顶有钱人家的小姐才舍得往脸上擦一些,香甜滑嫩,十里飘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