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我留下你出来
听到脚步声,陆追本能回头。
四周很安静。
安静到能听到枝头雪初融,泉涧水奔流,听到阳光穿透冬日枯枝,臂膀一般环住早已精疲力竭的身体。
陆追捏着半块野果,一脸无辜看着萧澜,手僵在半路,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他当真挺饿,甚至有些头晕眼花。
萧澜心底一疼,万语千言梗在喉头,却不知要说哪句,只能伸手将那单薄的身体紧紧拥入怀中他懊悔不已,不知自己为何能疏忽至此,竟让他伤痕累累在山中东躲,居然要靠着捡拾地上的野果充饥。
陆追靠在他胸前,问:“其余人呢”
“所有人都没事,放心吧。”萧澜拍拍他的背,“我先带你出去。”
陆追闷闷答应:“嗯。”
萧澜用掌心替他暖了暖冰冷的脸颊,纵身从枝头摘了一枚野果,擦干净后递过来:“出来太急没带干粮,这东西太凉,先凑合慢慢吃几口,别饿坏了。”
只是一句话,陆追却听得心里发酸,难得委屈一回本想掩饰过去,孰料这委屈偏偏来得汹涌而又澎湃,止也止不住。平日里黑白分明的眼中泛上红,不想让他看见,便用极快的速度别过头,轻轻道:“走吧。”
萧澜也未说话,只解下披风将人牢牢裹住,打横抱起跃上山崖。
一匹马正在半山腰等着,驮着二人四蹄如飞,远看像是一道白色的闪电。陆追又饿又困乏,此番被他护在怀里,只想闭起眼睛安安稳稳睡一觉,却又想着冥月墓的人还在搜山,万万不可大意,于是攥紧拳头让指甲刺入掌心,想让自己更清醒些。
萧澜见状放缓马速,将他的手指轻轻分开,重新包在自己的掌心里,在耳边低声道:“没事的,睡吧。”
陆追将脸全部缩进披风中。
耳边风声越来越小,最终归于一片沉寂。他这一觉睡得安稳,或者干脆说是昏沉,斑斓梦境连绵不绝,一个接着一个,从颠簸的马背到柔软的棉絮,耳边像是有人在说话,却又听不清是什么。温热而又香甜的粥被一点一点喂进嘴里,干涸刺痛的胃总算暖了起来,于是人也终于放松瘫软,只想这么睡十年,二十年。
萧澜替他盖好被子,对一旁的陆无名道:“前辈,先出去吧。”
陆无名叹气,起身出了卧房。
陶玉儿一行人也正在隔壁休息。那夜在初被李老瘸救出时,众人先在一块巨石后躲过冥月墓的搜查,而后兜兜转转绕了一个大圈,方才回到洄霜城内,与萧澜会和。
阿六在将林威安置好后,转身就又要杀回山中找陆追,萧澜却已经先一步策马出了城,陆无名紧随其后,与他分头进山寻人。而萧澜与陆追出在山时之所以一路畅通,也全是因为有陆无名在前头扫清了两拨冥月墓弟子。
“陆公子怎么样了”岳大刀问。
“没什么事,有些虚脱。”萧澜道,“好好养几天就能缓回来。”
“嗯。”岳大刀点点头,又气道,“那老妖婆真是可恶。”
陶玉儿道:“多谢陆大侠收留。”
“陶夫人客气了。”陆无名摇头,“若非夫人将明玉推下山,只怕现在他早已落在了鬼姑姑手里,该是陆某人谢夫人才是。”
岳大刀问:“我能进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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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陆公子吗”
“让明玉好好歇一阵子吧,你随我来煎药。”陆无名吩咐。
岳大刀答应一声,与他一道下了楼。阿六也去了对面照顾林威,萧澜倒了一盏茶,问:“娘亲有话要说”
“为何不早些告诉我,陆无名在城里”陶玉儿皱眉。
萧澜道:“前辈说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他的行踪。”
“连我也不能说”陶玉儿面色不悦。
萧澜道:“言出必行,一诺千金,这是娘小时候教我的。”
“你”陶玉儿重重放下茶盏。
萧澜试探:“娘亲与陆前辈曾有过恩怨”
陶玉儿并不想回答他这个问题。
萧澜与她对视,像是一定要等到一个答案。
陶玉儿通红的指甲深深嵌进木桌。
恩怨倒是谈不上,可她并不想见陆无名。
对于小辈,她勉强可以瞒住自己的心思,但若对面的人是陆无名,再想要将心中的算盘与挣扎隐藏起来,那几乎毫无可能性。
她曾疯了一般想要红莲盏,想要打开冥月墓。为了报复鬼姑姑,也为了向无念崖的人证明自己才是最好的掌门人选,师父当初并没有看走眼。为了这个目的,她甘心与李老瘸扮成夫妻,在王城中隐姓埋名多年,只等练成云绮掌法,甚至连唯一的儿子也硬起心肠不去见在某些时候,她还希望过自己根本就没有这个儿子,怨他出生的不是时候,恨他竟会同自己疏离,与鬼姑姑亲近。
虽然明知这恨意来得毫无道理,她却不想压抑,甚至还想让心中怒意焚烧燎原当理智被吞噬时,软肋也会随之消失,她不想再输第二次。
心被层层叠叠的硬甲包围着,时间久了,连自己也能骗过去,仿佛已经刀枪不入,坚不可摧。
只是所有的假象,都在萧澜出现在王城的那一天出现裂痕,她发现自己依旧是疼爱这个儿子的,如同当年喜欢上萧云涛,那是一种不可控制的趋势,亲情与爱情都是一样炽热。
她几乎是仓皇而又踉跄地逃到了洄霜城,想要依靠红莲盏重新清醒过来,可还未来得及,却又遇到了陆追。当初的纯稚孩童已经长大,磨难并没有让他变得世故,整个人依旧是干净而又温暖的,这种温暖让她喜欢怜惜,让她发现自己终究狠不下心,将他当做一个彻头彻尾的工具。
“娘亲”萧澜有些担忧,“你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