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玉妙朝门口喊了一句:“请他进来吧。”
林恩誉进了屋子:“玉妙。”
“恩誉,你回京城了?”乔玉妙迎上去说道。
林恩誉看到乔玉妙走出来,便上前一步,说道:“玉妙,佟翠娘的事情,我,我已经知道了。”
乔玉妙顿了一顿:“恩誉,你先坐吧。”
“我……”林恩誉迟疑了一下,点了下头,“好。”
林恩誉在一张圈椅上坐了下来,乔玉妙给林恩誉倒了一杯热茶递给了林恩誉。
随后,她在他旁边的椅子上坐下,两人并肩而坐,当中夹着一张小几。
林恩誉手里端着茶杯,转过头,星目看着乔玉妙:“玉妙,佟翠娘想用热水的事情泼你的事情,我知道了,你没事吧?”
乔玉妙轻摇了一下头:“我没事,当时齐国公在场,是国公爷救了我,他被烫伤了。”
林恩誉手一顿,转回头,看着手的茶杯:“恩,我听说了。”他听说了,他救了她,他还因此还受了伤。
“此事因我而起,我是来,跟你道歉的。”林恩誉接着说道。
乔玉妙却是说道:“这件事的起因也许在于你,可却也是与你无关的。恩誉,想泼我热水的人,是她,不是你。这一点,我总是可以分清楚的,恩誉,你不必跟我道歉的。”
林恩誉复又抬头,凝着乔玉妙:“多谢你不怪罪,我心中总是有些愧疚的。”
乔玉妙浅笑:“自然是不怪罪的,论起来,这件事是由很多因素造成的,比如我娘找你谈话,比如你回家解除指腹为婚的口头约定,比如令尊去找佟翠娘的父亲喝酒吃饭,过程中说出了我的情况和处所,然而,有害人之心,只有佟翠娘一人。行害人之事的,只有佟翠娘一人,不管因何而起,不管她有什么理由,她也不能施如此恶毒手段害人。”
林恩誉叹了一口气:“玉妙,你说的是。因为这件事情,我和我父母也知道了佟翠娘的性子和为人,也幸好指腹为婚的约定已经解除了,若是真的同这样的女子结了亲,那……”
“玉妙,”林恩誉将手中的茶杯搁到了茶几上,朝乔玉妙看着,目光温柔:“我心中的,我心中的妻室自然不是这样的,我心中的人……”
林恩誉清润的嗓音也柔和了下来:“玉妙,之前我身上有指腹为婚的约定,所以我并未同你说,现在,我想你都应该知道了吧。”
林恩誉眸光温柔似水,如同这四月的春风,轻柔暖人。只是耳后脖子根那一块肌肤,绯红一片。
乔玉妙在心里叹息了一声。也许是因为他腼腆,也许是因为他有礼,也许是因为自己对他从来没有存了那种心思,所以也没有发现他的异样,以至于她一直以来都没看到他对她的那份心思。所以她对他,一直以朋友和熟人相待的。
“恩誉,我娘的话,大概让你有所误会了。”乔玉妙转回头,目光落在面前的地上。
她不敢看他温柔的眸子,但是有些话,她是一定要说。
她既然对他无意,那么必须狠心拒绝他,这样对人对己都是最好的。
若是拖泥带水的,对她不好,对他更是不公平。
“你我一向相处自如,是相谈甚欢的朋友,我娘误会你我……,才会这样跟你说的,我替我娘跟你陪个不是,也请你不要在意我娘说过的话,若是有什么对不住的地方,”乔玉妙说道,“我跟你陪个不是。”
林恩誉一怔,星眸慢慢的黯了下来,原本温柔的眸子顿时蒙上了一次阴影。
他的心仿佛被人狠狠攥了一下,转回头,他也看向了地面:“玉妙,你娘误会了你我……”
乔玉妙点点头:“是啊……抱歉……”
“不必道歉……”林恩誉低语,你娘并没有误会,至少我对你的心思,你娘猜得一点都没有错。你也不道歉,不过是对我没有情意而已,情意强求不得,哪来的对和错?
“我还有事,那我先走了。”他慌忙起身告辞,他心急离开,他怕自己失态。
“我送你出去吧。”乔玉妙说道。
“玉妙,你留步,我自个儿出去行。”
说罢林恩誉立即站起身来,对乔玉妙微微拱了拱手,转过身,快步往外走。
看着背影带着落寞,肩膀有些松,脚步有些不稳,乔玉妙深深叹了一口气。把话说死,把话说明白,是她如今唯一能做的了。
林恩誉走出屋子,迅速沿着楼梯,走到了一楼。
他出了楼房,在院子里沿着石径小道,快步走到小楼的后面。
这里有一株几层楼高的老槐树,他曾经在这里跟她说过话。
四月的季节正是树木枝叶生长最为迅速的季节,这老槐树跟之前相比,枝叶上的嫩芽更多了,不少枝头已是青葱一片,生机盎然。
林恩誉走到树下,翻过身,整个身子像突然被抽走了力气一般,被靠倒在树上,发出“咚”的声响。
低头看着脚边的一片被风吹落的新叶,眸光一片黯然。
刚开始与她偶遇,他心中便有了最初的悸动,再后来慢慢与她相熟相知,他少年钟情的心思全都系在她的身上。丢了的心,用了的感情,一时半会儿,又怎么能收回来。
你若无意,我便休?说得容易。如果真的那么容易,这世上哪里来那么多的失意之人?
他虽然出身并不富贵,但是读书考试从来都是顺风顺水的,少年情意遭到拒绝,是他此生遇到的最大打击和挫折。
林恩誉抬起头,看向楼房两楼的那扇窗户,他默默看了那窗户许久,长叹一口气,只把心中的情丝强压在心底。
离开时,漂亮的星目中,除了少年得志的自信,谦恭有礼的温和,更多了一份感伤和成熟。
——
乔玉妙坐在自己的办公室,心里也不好受,拒绝一个人,从来不是什么让人欢愉的事情,但是当断则断,若是当断不断,不把话说清楚,便是一种更深的伤害。只希望林恩誉能尽快走出来,找到和自己两情相悦之人。
乔玉妙在“万卷书图书馆”里带了一整天。
傍晚,日头西斜,图书馆也该打烊了。
乔玉妙把书案上的账册等文件整理好,便出了屋子,走到了两楼大堂之中。
大堂中,还有不少人,大部分人都已经选好了要租的书,正在柜台前排队,也好赶在图书馆打烊关门之前,付好银子,租好书,然后,能带着书回家,晚上可以挑灯夜读了。图书馆的大堂里人很多,却也井然有序。
乔玉妙对大堂里的情况很满意,暗自点着头,等着那些排队的人付好银子,租好书,图书馆打了烊,她也好回家吃饭。
在这个时候,只听得有人大喊一声:“这书不对!”
图书馆大堂匾额上写了“静心静读”,柜台左右两侧挂了“请勿喧哗”的牌子,这图书馆的大堂里从来都是十分安静,没有大声的说话声,只有细微的翻书声,极轻的脚步声,和压低的耳语声。
在一片静谧之中,突然出现了这样一声喊,显得十分突兀。
乔玉妙眉心有些蹙起。
堂中所有人,也都向那说话之人看去。
这人约摸二十来岁,一身褐色灰白的长衫,头上带着一块方巾,是读书人的装扮。长相极为普通,是丢在人群里找不到的那种,只是一双眼里透着市井的算计,还有一抹阴狠。
“什么万卷书图书馆?”那灰白长衫青年啐了一口说道,“这书虽然不是买的,却也是花了银子租的,呸,结果这书除了封面以外,里头的内容全是不对的。”
乔玉妙心里狐疑,上前一步,走到那灰白长衫青年的面前,问道:“公子,你说你这本书里的内容是错的?我们万卷书图书馆所有馆藏图书,都有正规的来源,莫不是有什么误会?”
“呸,你是这图书馆的东家了吧?我早听说万卷书图书馆的东家是个女子,果然最毒妇人心,”那灰白长衫青年说道,“我手里的这本书,只有封面是对的,里头的内容都不对。怎么?还想抵赖,大伙儿都来看看,大伙儿都来看看,看看我说的是真是假?”
这灰白长衫男子在图书馆里大声嚷嚷着,把图书馆里的众多顾客都吸了过来。
那些正在排队租书顾客都跑了过来,将乔玉妙和那灰白长衫青年包围了起来。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把乔玉妙和那灰白长衫青年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
宁文信见形势不对,也赶了过来,从人群里钻了进去,走到了乔玉妙的身边。
“大伙儿都看看这书吧。”那灰白长衫青年,见吸引了那么人来,气愤的表情中多了几分得意之色。
他把手里的书摊开,伸长手,把书展现在众人面前。
人群之中,有人好奇的接过了灰白长衫青年手里的手,拿在手里,翻了起来。
才翻了几页,他倏地变了脸色:“不对,不对。”
“怎么不对了?”“这书究竟怎么了?”
“你倒是说啊,这书哪里不对了?”
围观的众人嚷嚷着要问个究竟。
“哦,是这样的,”这人说道,“这是一本《大学》的释义,这本书我之前在别处看到过,看书名应该是同一本书,只是我手中这本书的内容……却是不对的,这本书里头很多注解都是错误的,有些甚至是胡言乱语。”“竟然还有这样事情?”
“怎么会如此?”
“怎么书的内容都是错的?”
乔玉妙和宁文信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不可置信的意思。
“哦,你们也都看看吧。”说话之人把手中的书传给身边之人。
这本书在围观的顾客之中传阅开来。
“这本书,我以前也是看过的,这果然写的都是错的。”
“果然不对。”
“我虽然原先没有看过这本书,但是现在一看,书里的内容,确实有问题。”
那灰白长衫青年突然冷哼一声,大声说道:“这本书可是经书的释义啊,经书是读书人必读的书,是科举考试必考的内容。”
他朗声说道:“我们来这里租这《大学》释义,不是为了学经书,明经书,用以应考的吗?”
“这万卷书图书馆的书竟然错的,那我们租书回去,会按照错的学。按照错的学,考场上会按照错的考。放榜的时候,少不了是一个名落孙山的结果。所费的努力,所花的时间,所耗的银两,全都付之东流。”
“看了这样的错书,我们这些读书人的前程算完了,如何对的起供我们读书的父母长辈,如何对得起照顾我们的妻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