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可都是大人物,大概除了穿梭其中的侍者没人比他们身份低了。
唐之言今天晚上实在是太耀眼——他突然惊觉,现在的唐之言早不是记忆里那个他,这些年叶家笑面狐在圈子里声名鹊起,有多少人提起叶家,只能想到这么一个根本就不姓叶的人!
他本来就有一副过于引人注目的面孔,今天被自己这么一折腾,说是成为半个会场的焦点都不为过。
叶之承四周看看,忍不住有点儿气闷。
这边正不爽,几张熟面孔的出现更是让他的心情跌倒了零点。
是李家老太爷,他刚结束与一个同样年纪老人的攀谈,身后跟着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正冲他们这边走过来,笑得一脸慈祥。
毫无疑问,那两个人正是李天阳和叶大小姐。
这三个人,叶之承不管看见哪一个,都牙痒痒得厉害。
大小姐低眉顺眼地站在爱人身边,一个眼神都没给自己的父亲,倒是忍不住朝唐之言多看了几眼。
不过作为主角的女人,她坚定地守住了自己的立场,瞥了几次之后,就还是尽职尽责地看着李天阳露出一脸深情。
沈悠不自觉抖了抖,第一次如此庆幸他终于不用遵守备胎守则默默暗恋着他的真命天女了——不然简直想象不出此时的场景该有多尴尬!
见老板一脸冷漠地没有反应,他只能调出一副笑脸来,主动迎上去向李老太爷问好。他们这些家族私下里就是再斗得你死我活,面上的情意总还是要维持住的,不然难免会显得太难看,为人背后耻笑。
唉……叶之承他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呢……
老太爷气度十足地向他点点头,稳稳地站在那里没有伸手。
他这样做当然是无可厚非的,唐之言说到底是叶家的家臣,叶之承明面儿上都是老太爷的子侄一辈,他们两个的地位根本就不在一个水平面上,当真和他握手才是损了自己的威严。
没办法,老大不靠谱,这种不值一提的小羞辱也就受定了。
唐之言怎么都没想到,跟在后面的李天阳居然热情洋溢地上前两步一把抓住他伸出的手,用力晃了几下:“没想到在这儿能碰到唐爷,听闻前段时间您遭了罪,如今可大好了?”
唐之言神情一变,身后的叶之承脸色铁青。
他全身没有一处不痛,呛水带来的烧灼还在其次,沈悠只觉得身上的骨头好像被人一寸寸碾过了一般,两只手臂被紧紧绑在背后,双膝跪在冷硬的地上,甚至能感到有伤口不断向外流失血液。
冰冷的水一下子没过头顶,刚才根本来不及呼吸的沈悠没片刻就感到阵阵窒息,胸腔里好像憋了一团火,要将五脏六腑皆焚为灰烬。
“快……点儿啊……”
自从得到飞升之后,沈仙君着实已经很久没有吃过这样的苦头了。
“不、不行——”甘松的声音听着已经快要哭出来了,“仙君,一定是数据出了问题,原先那些无限制的技能都不能用了!”
窒息感很快夺走了本就不剩多少的清明神智,就在沈悠几乎要以为自己将在到达新世界几分钟时被送走的时候,那只掌握着他生命的手又拉着头发把他提出水面。
鲜美的空气争先恐后灌入嗓子,把咽喉的伤口刺激得火辣辣的疼,但现在沈悠已经顾不上那许多,他一边贪婪地大口呼吸着,一边剧烈地咳嗽,鲜血从口中淌出来,与冰水混成一体。
“唐爷……”一个带着烟草气息的男人凑到他面前,眯着眼睛像是在欣赏眼前人狼狈的姿态一般,慢条斯理道,“先生问您,那批货到底藏到哪里去了?”
沈悠:“……”
他还没了解这个世界的情况,自是对这样莫名其妙的问题无从答起,好在原身已经虚弱到了一定程度,得倚靠那人手中的力气才不至瘫倒,因此他只剧烈喘息着闭上眼睛,倒也不显得违和。
男人皱了皱眉头,露出讥讽的神色:“叫你声爷,还真当自己是原来那个唐之言吗?我劝你还是乖乖说出来,免得再受许多皮肉之苦。”
他不怀好意地说:“咱们这儿折磨人的手段,你该再清楚不过了。”
——哦,原来这个身体叫唐之言。
沈悠脑子飞快地转动着,甘松已经好久没出声,大概是查探出问题的数据并下载世界资料去了,现在他只能依靠自己的判断力。
只是任他多聪明,也无从得知原主到底知不知道这人口中的秘密。
为求尽量不出错,沈悠只能咬牙选择最保险的法子,他依旧紧紧闭着眼睛,也不知是真的虚弱到无法做出回答,还是对问话不屑一顾。
平日里清秀斯文的男人浑身湿透,血迹斑斑的白衬衫紧紧贴在身上,一道道被鲜血染成淡粉色的水迹顺着俊美的棱角流淌下来,他仍然抑制不住地咳嗽着,边咳边喘,似乎要背过气去一般。
但明明已经是如此狼狈的模样,偏还该死地透出一股毁之不去的淡然与高高在上,那双仿佛能洞察一切的眼睛闭着,似乎连看都不屑于看自己一眼——显然在所有围观者眼里,他的姿态都是倾向于后者的。
男人冷笑道:“好好好,就知道你唐之言骨头硬,我倒要看看,你究竟硬不硬得过这满堂刑具!”
他一把将手中无力的身体甩在地上,很快就有其他人将沈悠架起来,用两只手铐把他铐在后面的墙上。
“给他上电刑。”
看着冒着滋滋电流的棍子凑过来,沈悠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两下。
这到底是什么见鬼的世界!还能不能一起愉快地玩耍了?!
好在关键时刻,甘松终于靠谱了一回。
沈悠在感到身体被熟悉的暖流隔绝了外界99%的痛感后,几乎要忍不住热泪盈眶。
不过他当然不会不专业到把这种明显的放松表现出来,顺着那剩余的1%感官表现出一个不屈忍痛的形象,对经历过千百个世界的他来说再简单不过。
“说说吧,这个世界到底怎么回事儿?”
比起之前的其他小世界来说,这一个实在太不正常了,简直能感受到那快把自己吞没地深深恶意。
沈悠是一个修炼到飞升之境的大能修者,换句话说,他是一个神仙。
但他的一生并不像人们通常以为的那样丰富多彩,甚至称得上有些过于平淡了。
出身大陆最古老的修仙世家,是这一代家主唯一的嫡子,自身的天赋还是千年难得一遇的超凡脱俗,这样的人设似乎注定了……
反正注定不是主角。
不过沈悠并不在意自己是不是主角,他只是按部就班地修炼,按部就班地成为整个大陆闻名的年轻天才,按部就班地被家族老祖收入门下,按部就班地成为整个门派尊崇的大师兄。
像所有狗血恶俗的小说那样,他有一个清纯漂亮得不得了的小师妹。
自古以来小师妹就是用来祸害大师兄的,在沈悠自己一无所知的时候,他就按部就班地“被”爱上小师妹了。
之后的剧情就更加不值得一提了,一只来自偏远小地方的男主以不可阻挡的王者之势崛起,成为老祖关门弟子、修炼速度无人能及、轻而易举赢得小师妹芳心,同样按部就班地走上了人生巅峰。
沈悠对此表示:“……哦。”
他完全不明白为什么外人在那段时间看着他都会带着一种“同情可怜幸灾乐祸”的眼光,也不明白为什么大家都在传他跟小师弟水火不容,连小师妹都一脸歉疚地跑过来跟他说“对不起你是个好人但我心里只有他我是不可能接受你的”。
沈悠……沈悠还能说什么呢,他只能拍拍这一手带大的熊孩子的狗头:“只要你开心就好。”
……咦为什么小姑娘看着突然好像要哭出来了?
嗯……然后小师弟就飞升了。
沈悠其实挺惋惜的,因为小师弟是门派里难得能跟他说上几句话的人,脑回路不像其他人那样难以理解,他时常邀请对方到自己的剑意峰上喝酒,共赏清风明月,兴致来了奏一曲琴,舞一段剑,实在是修炼过程中难忘的舒心日子。
可惜可爱的师弟就这么飞升了,沈悠看小师妹哭得肝肠寸断,想起师弟说过不曾喜欢这丫头,心里甚是怜惜,便想上前将她拥进怀里。
谁知对方并不领情,小师妹睁着一双兔子一样的眼睛:“大师兄对不起,我看到你就会想起他……我……你……你一定能找到一个更好的人的……”
沈悠:“……哦。”既然成了小师妹睹物思情的那个“物”,还是自觉离人家远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