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修士交手大多会事先布下结界,以免伤及无辜或者被什么。
文殊又道:“虽说世间事皆有定数,大道高深莫测,在他面前众生平等,或许一切因果早已注定。但我辈修士,夺天地造化而成仙,若是凡事不能去争一争,不能争到手里来,又有何理由立于此地?”
见飞鸿大士目不斜视,神色如常没有丝毫变化,都不知听没听他说话,文殊不禁摇摇头:“你去吧。无论圣佛说什么,切记莫要反驳,真心认错就是。”
飞鸿大士终于有了反应,她点了点头,拾级而上。
论禅殿是佛域圣地,也是圣佛讲法所在。
这条道飞鸿大士先前走过无数遍,但显然没有一次的心境和此时等同。作为毛遂自荐,下界为佛域谋大事的大修士,又贵为佛域四大菩萨之一,事败而归,怎么都该自责忐忑。
但飞鸿大士心间或许有诸多情绪,却唯独没有这种念头。
大殿足以容纳万人,此刻却空旷无物,只在视野尽头,有僧人坐于九尺佛台上,身着金色袈裟。他虽然身高不过七尺,却给人躯长万丈之感,压迫力十足。
那便是圣佛。
飞鸿大士在殿中行礼。
圣佛没有马上说话,他看了飞鸿大士一眼,那双形状并不如何奇特的眸子,却有能够勘破一切虚妄的能力。
等了许久,圣佛才徐徐开口,声音不辨喜怒:“原本以为,此行就算谋事不成,你也该有所得,心境修为都该有所精进才是。现在看来,你不仅误了大事,自身也沾上了许多污秽,连佛心都受损了!”
秘境之行,飞鸿大士得益良多,悟道更深,实力精进,但这些到了圣佛眼里,却好似全都消失不见。他看见的,只是所谓的飞鸿大士佛心受损。
或许,对圣佛而言,这才是最重要的。
飞鸿大士没有说话,没有反驳,只是静静站在那里。
圣佛不悦,沉眉道:“你便没什么想说的?你若不想说,本座可以替你说。本座且问你,进入你心底,损了你的佛心的那个人,对你意味什么?你若还不说,本座便帮你将他从你心中剔除,让你永远都不能再想起这个人!”
飞鸿大士终于抬头,看向圣佛。
她目光依旧沉静,唇角却荡漾开了一丝笑意,就像是想起了最美好的事。
她道:“圣佛若要问他对弟子意味什么什么,弟子可以说给圣佛听:于弟子而言,他就像一个梦,挥之不去,触不可及。”
她说这话的时候,嘴角笑意愈浓,但眸底却有悲哀之色流淌。这让她看起来备显凄凉,像是荒野中对着不能回的家独自抹泪的孩子。
仙凡有别,这固然是阻隔,但这对飞鸿大士而言根本不算什么,唯独佛域重压,才是她也无法逾越的天堑。所以那人哪怕时时浮上眉头、沉入心头,挥之不去,但也不过是像梦一样,注定了触不可及。
圣佛怒。
他自然明白飞鸿大士话里的意思,所以他的怒意已经大到不想掩饰,厉声呵斥:“你要为了这一介凡人,舍弃我佛大业不成?世间皆苦,苍生皆苦,那么多苦难等着你去抚平,你竟然为了一介凡人,而影响了佛心?你还是证得菩萨果位的飞鸿大士?!”
面对这样大义凛然的呵斥,飞鸿大士只是一笑了之。
她不避圣佛愤怒的目光,平和道:“所谓佛域大业,不是去解苍生疾苦,而是想让佛法传遍四方,将其发扬光大,以便收受更多的信徒,得到更多的香火钱财和信仰之力,以此扩充释门的势力而已。说到底,这也不过是为了一门之利,跟道门仙廷并无差别。”
“住口!”圣佛大怒。
飞鸿大士却没有停下来。
不仅如此,她眼眸反而越来越亮,“真正能解苍生疾苦的,只有人间帝王。古往今来,释门僧人做了多少事,修了多少路补了多少桥?医了多少病,救了多少人?难道释门只负责劝人积德向善,而自己却置身事外?即便释门做了一些善事,又何曾比得上帝王一纸劝课农桑、废除苛捐杂税的诏令?明君心怀苍生,仁德施政,才是真能有利天下苍生之事。而他们和他们的官吏,一生都在做这样的事!”
圣佛冷冷道:“是谁跟你说了这些?”
飞鸿大士好像回忆起什么,唇角的笑容犹如融化冰雪的春阳,“有一个人,贵为皇朝亲王,却能甘心四十年耕作不辍。他不是为了故意修心,以便在修为上得到多大精进,他只是单纯的在做这件事而已。”
“可以做到这些的人,才是一个真正了解苍生疾苦,并且愿意为之呕心沥血的人。弟子去看过平卢五州,那里的百姓鲜少苦难,家家仓禀实知礼节,万家灯火温照世间,其乐融融。如果佛域释门的宗旨,真是了结世界疾苦,哪又何必让百姓去求虚无的来世?助这样的人君临天下,苍生今生就有无数福祉。而且来世也是。”
圣佛已经平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