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
城池早已戒严,东西两市的店铺基本都关了门,街面上行人寥寥。不时走过的巡逻甲士,铁甲环佩发出的金属交响声,冰冷而清晰传递着非常时期的讯号。
山雨欲来风满楼,虽然大战还未开启,但战争的阴云已经笼罩在城池上空,连炽烈的阳光似乎中,似乎都夹杂着令人遍体胜寒的凉意。
戒严的不只是街坊,连皇宫都是如此。
很多平时难得一见的大内高手,此刻也露出了自己的身影,不时出现在宫墙内外。大敌当前,谁也不知道对方会不会派出大修士来行刺,皇帝的安危至关重要。
朱雀大街的尽头连着高大巍峨的城楼,大汗淋漓的甲士与青壮,正在成群结队往城头搬运守城器械。
将校们的喝令声从来都没有停止过,但除此之外,嘈杂的声音并不多,每个人都尽量不开口说话,沉默加深了压抑的氛围。
城楼前,神策军中尉杨复光与宰相王铎,正并肩而立望着城外的凤翔军,眉头紧锁。
不同于寻常藩镇,皇朝之役中凤翔军屡经大战,所以人马众多兵强马壮,摆开阵势的战阵更是一眼忘不到尽头,连渭水都已经隐藏在铁甲海洋之中。
在黄巢之役中,带着忠武军随李晔立下过颇多功勋的杨复光,在战后被拜为神策军左军中尉。不同于刘行深、韩文约之辈的倒行逆施,他上任后并没有大肆争权夺利,反而在夜以继日精练神策军。
眼下时日虽然还不太久,但练军已经颇有成效,神策军面貌焕然一新,这也让此刻的杨复光多少有些底气。
他对王铎说道:“凤翔原本就兵强马壮,李茂贞在击败王重荣之后,吞并了他的河中军部曲,眼下势力大增,拥兵不下三十万。这也是他敢于陈兵长安,妄言请天子移驾的底气所在。凤翔军新近大胜,士气正高,我们不能掉以轻心,让天子受惊。”
宰相王铎历经宦海沉浮,为人持重,他很认可杨复光的话。作为儒家门生,他更痛恨李茂贞以下犯上的罪恶行径。
此刻他忿然道:“李茂贞性情乖戾,不当人子!当年前凤翔节度使妄图劫持天子圣驾,后来安王及时赶到,他带领部曲临阵倒戈,立了一些汗马功劳,这才做了凤翔节度使。没想到经年之后,他竟然也踏上了前凤翔节度使的老路,真是不知所谓,活该被千刀万剐!”
对这种泄愤之词,杨复光没有任何评论。他脑海里一直在盘算,如果凤翔军果真攻城,他该如何应对。
王铎发泄完之后,忽然问杨复光:“最近有风声说,李茂贞之所以敢大逆不道,乃是因为有兵家扶持,不知是否真有此事?”
杨复光手握神策军,消息自然比王铎灵通,这件事他也没打算瞒对方,于是点头承认:“据报,前些时候,兵家嵩阳圣地,曾有大批门人西至凤翔,尽数被李茂贞委以军职。李茂贞攻王重荣时,兵家战阵多不胜数,王重荣疏于防备,旬日便接连大败,他自己最终也没于战阵,所以凤翔军才能这么快夺得河中。”
“这群逆臣贼子,竟然如此目无法纪!公然携众作乱,简直跟黄巢是一丘之貉!”
王铎愤怒难忍,又唾骂了一阵,这才继续问杨复光:“我听闻兵家修士,不入军中不经战事,便不能成就战将境界。为何嵩阳弟子,却一到凤翔就全成了战将?”
杨复光喟然一叹。
他目中充满忧虑:“嵩阳是兵家圣地,自然有他的底蕴,太平盛世他们固然跟寻常学舍无二,只是教授弟子兵家学识。但乱世当道,兵家早就跟道门广授门徒一样,在秘密准备大出。嵩阳之地,聚集的兵家弟子不下千百,这本身就是一支军队。”
“跟在沙场上一步步磨练境界的兵家修士不同,嵩阳兵家弟子中的佼佼者,早就有了成就战将的资质,缺的只是掌握一支部曲上战场而已。一旦让他们有了这个机会,他们就会迅速成就战将境界。”
这个道理并不难懂,历史上有沙场百战,一步步磨砺出来的名将,也有先寒窗数十载,出道即巅峰,初战便创造耀眼战绩的英雄人物。
王铎寒声道:“如此说来,长安岂不危殆?”
杨复光徐徐道:“不过就是一战而已。我等身为唐臣,替天子把守京都,岂惧战死于城头?”
“中尉说得好!”王铎重重击节,不过旋即他又对城外的凤翔军怒目而视,“兵家有如此门人,竟然不知报效国家,反而助纣为虐犯上作乱,实在是不当人子!”
......
披挂齐整的李茂贞立马凤翔军战阵前,正在观望长安的城防情况。他那张过于白皙俊美的脸上,此刻却没什么阴柔之气,反而充满刚烈的金戈之意。
尤其是双完美无瑕的丹凤眸,满含凌冽的战意与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