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话,张文策不禁暗暗摇头,心里想道:“安王这么敷衍的问一句,更像是在肯定刘刺史的功劳,谁还能说不是?”
张文策跟着众人连忙起身,一起到中间位置下拜,“殿下圣明,刺史贤德,卫州昌和!”
此刻的张文策,已经熄灭了要当场“攻讦”刘知名的想法。
他感到很失望,因为安王并不能明察秋毫,他最后的希望破灭了。
但同时他又不由自主感到庆幸,因为他可以继续做卫县县令,保住自己的地位和富贵。
在此之前,当张文策站在卫县城头,面对黄河彼岸的义成军时,他选择了坚守本心,得罪权贵。
在此之后,如果张文策还能站在卫县城头,那么他会选择趋炎附势。
一个良吏就此消失,一个小人就此诞生,当形势不允许官员清正廉明的时候,他们只能选择拜倒在权力脚下。
这不是他们的过错,因为天下官员是黑是白,并不取决于他们自身,而是取决于他们脚下的土壤,取决于真正的上位者,是不是看到了他们的功勋与恶行,是不是奖赏了罪恶无视了功劳,引导了他们由白变黑。
“诸位入座吧。”
安王的声音再度响起。
张文策看到了刘知名嘴角的笑容,那是大局已定的笑容。
接下来,如果安王不跟他们寒暄,他们就可以退下去了。
果然,张文策听到了安王说:“孤王的时间总是不够用,就不跟你们多费口舌了,直接说结果吧......大统领?”
然后张文策就看到那位紫袍女子,随手翻看了面前的书册,用淡然平静跟念书一样的口吻道:“经青衣衙门彻查,卫州刺史刘知名,为官半载,贪墨巨万,治政黑暗,勾结土豪乡绅兼并田产,致使百姓流离失所者一千六百八十余人,枉死者五十三人......半年以来,‘新政’推行不力,等同于一纸空......”
听到这话,刘知名嘴角的笑容陡然僵住,整个人如同白日见鬼一样,几乎要跳将起来!
张文策悚然一惊,不可置信的抬起头,再也顾不得礼仪,直接看向念书的紫袍女子,整个人几乎傻掉。
青......青衣衙门,这个女子,竟然就是......威名赫赫的青衣衙门大统领宋娇?!
卫州的其他官员,无不是嗔目结舌,几乎以为自己幻听!
这个时候,不是应该表彰刘知名,给他加官进爵吗?怎么突然话锋一转,就开始数落他的罪行了?
青衣衙门竟然掌握了刘知名的所有罪责,他们是什么时候知道的?他们怎么可能知道!
怎么会这样!
然而无论卫州的官员们是何反应,宋娇都视而不见,她的声音并未停止,“汲县县令宋恪行,出任汲县县令已经三载,之前为官中庸,勉强算是无功无过,但在刘知名到任后,迅速成为对方横行州县、鱼肉百姓的爪牙,恶事做尽,经青衣衙门查实......”
“共城县令刘正杰,专会阿谀奉承,在任期间搜刮百姓钱财,谄媚上级......”
“县令张诚......”
随着宋娇不停念下去,所有的卫州官员,几乎都被点名,近半年的功过是非一一道来,十分详尽。
除却少数那么两三个人,其余的卫州官员,包括刘知名在内,身体已经抖得像个筛子!
没等宋娇念完,他们就如丧考妣的跪倒在地,开始还大呼冤枉,后来连强行狡辩的声音都没了,因为事实实在是太过赤果果。
等到宋娇念完,地板上已经都是汗水。
张文策趴在地上,思绪翻江倒海,心情五味杂陈,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怎么都没想到,青衣衙门对卫州的事,竟然知道的这么清楚!这简直是不可思议!九镇数十州,那么多官员,难道青衣衙门都去查了?这怎么可能!可要是没去查,他们又怎会对卫州的事,知道的那么清楚?
青衣衙门......竟然恐怖如斯?!
张文策四肢冰冷,感到自己掉入了恐惧的深渊。
宋娇的声音终于停止。
安王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孤王刚才给过你们机会,问过你们有没有什么想说的,孤王本是想你们迷途知返,能够跟孤王说实话,可是你们没有。孤王很痛心,痛心的不是你们欺骗了孤王,而是孤王再也不能相信你们。来人,押下去!”
这个声音依旧平稳,没有什么故作的威严。
但是张文策敢保证,他平生听到的任何一个声音,都没有此时此刻的这个声音更有力量,更具威压!
听了安王这些话,他终于明白,真正恐怖的不是青衣衙门,而是安王!
主宰九镇数十州,日理万机,还能明察秋毫的安王殿下!
安王竟然能做到这种程度?
安王是怎么做到的?
这简直是匪夷所思!
张文策心中对安王的恐惧,霎时间深入肝胆,透彻骨髓!
他终于明白,任何想要蒙蔽安王双眼,自以为能够蒙蔽安王双眼的人,哪怕是像刘知名这样根基深厚的安王府旧人,最终也只能自食恶果,不会有第二个下场!
这样的安王,根本不需要府邸的巍峨雄伟、金碧辉煌,来彰显他的富贵财势,让人畏惧他的非凡地位、无双权力,因为他本身就如神明一样高大强悍,任何一个见识过他手段的人都会发自心底的敬畏!
也只能发自心底的敬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