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再不能往前,双脚再不能迈动,长刀再不能斩出。
他像是被施了定身术,丝毫动弹不得。
就如身体中的生机,在刹那间全部消失。
他不是真的快死了。
事实上,他活得很好,只是太过于震惊。
他看到了什么?
那是他无法置信的一幕。
他发誓,再给他十颗脑袋,也想不到眼前的场景会变成这样!
在他刚动的时候,一个上身精赤的汉子,已经从他身侧奔过,快逾奔马。
汉子手中有刀。
横刀。
横刀掠过楚铮锁定的对手的脖子。
这名正举着战斧,向楚铮杀来的吐蕃人,头颅高高飞起,脖颈处鲜血泉涌,喷出有三尺高!而他的身体,前奔两步后,在楚铮脚前轰然倒下,温热的鲜血喷了他一身。
汉子脚步没停。
他的身法迅捷、凌厉、有效,在后续举着刀子的吐蕃人中,奔出一道闪电的形状。
身法不会发光,但闪电的形状确实出现了。
所以,那是横刀刀光掠过的轨迹!
闪电光芒消失的时候,一颗颗人头冲天而起。一具具前奔的吐蕃人尸体,三两步后轰然扑倒在地,大股的鲜血,从露出血肉骨头的脖颈处涌出。
楚铮如何能不浑身僵硬?
那个精赤上身的汉子,在眨眼间解决这些吐蕃战士后,终于停住脚步。然后他回头,向楚铮咧咧嘴,笑了笑。
再熟悉不过的笑容。
当然熟悉,楚铮刚刚才见过!
这汉子,就是铁板!
性情温和到有些懦弱的铁板,竟然有这般杀人如割草的本事?
看到铁板的笑容,楚铮怎么都无法接受,这样的高手,会是那个每天在自家摊子吃一碗汤饼,明明喂不饱他那个强大的胃,却没有钱要第二碗,只能让楚铮白送一碗热汤骗肚子的脚夫!
如此强者,会没钱吃饭?
会去做一个脚夫?
他脑子里装的果然是铁板么?
楚铮没时间,去多欣赏铁板憨厚的笑脸,更无暇去验证铁板脑袋里,装的到底是什么物什。
在铁板回头对他笑的时候,火把的昏黄灯光里,楚铮分明看到,铁板背后两侧的民居中,跃出一道道犹如飞燕的身影。
他们手提横刀,冲向那些不可一世的吐蕃人;他们动作凌厉,手下刀光闪过,吐蕃人的头颅一颗颗飞起。
月光下,一具具脖颈喷血的尸体,徐徐倒下。
此起彼伏的吐蕃人惨叫声中,一个接一个人影,从楚铮身旁快速奔过,奔向前。
他们斜提带血横刀,在大街、小巷、院墙、屋顶上飞跃不定,悍然杀向不同方位的吐蕃战士!
看着眼前的场景,楚铮呆呆的不知所措。
精明市侩的卫大娘子,手中没有挥舞的丝帕,只有寒芒闪烁的横刀。她破窗而出,人在半空,就拦腰斩断了两名高高跃起的吐蕃战士,五脏六腑的洒落,在月光下竟然格外清晰。
卖菜的郑婆婆,敏捷得如同一只狸猫,跃进一个个小院,又从一个个小院跃出。在她经过的院子里,吐蕃人无不倒在血泊中。
瘸腿的陈瞎子,眼睛不瞎了,腿也不瘸了,他正在吐蕃人群中左砍又杀,悍勇如虎。
那些在福宁坊生活的,平日里或懦弱,或卑微,或刻薄的普通人,被楚铮骂作软蛋的老鼠,现在都成了最残酷的杀手!
让吐蕃人哀嚎、颤栗、求饶的强大杀手!
楚铮很想给自己一巴掌,让自己快些从梦中醒来。
不仅他是这番模样,没有出击的汉人居民,也都是嗔目结舌、目瞪口呆,如见神仙降世,忘了动弹,忘了出声。
战斗很快结束。
福宁坊,近两百名吐蕃战士,被不到二十个突然变了面孔的刀客,尽数斩于刀下。
激烈暴躁的战场,忽然安静如野。
唯夜空皎月高洁,剩满地清辉如雪。
十几名杀手,手提滴血横刀,站在街面、屋顶,站在吐蕃人的尸体中,站在血迹斑斑的福宁坊,犹如一尊尊煞神。
在楚铮心里,他们不是煞神,是英雄!
杀完福宁坊的吐蕃人,这些杀手没有立即走远,而是有片刻的停留。
在这个片刻中,楚铮讶异不解的看到,两名刀客从街上奔过。一人手中飞出一片片流云,一人手中飞出一张张圆盘。
流云不是云,而是一件件青衣。
圆盘不是圆盘,而是一件件斗笠。
十几名刀客,依次接过青衣、斗笠。在最后,动作整齐划一的披衣、带帽。
这充满仪式感,充满力量感,充满神秘气息,充满飘逸气质的一幕,让福宁坊的汉人们全都热血冲头。
一个个汉子,无论瘦弱,还是强壮,无论是胆小,还是豪烈,此刻不是抄起菜刀,就是提起扁担,不是抡起锤子,就是找出木棍,嘶吼着,咆哮着,怒喝着,争先恐后从屋子冲了出来。
他们看出来了,这些刀客,在准备杀向下一个坊区!
今晚,金城县有大战。
每个汉人都该参与的大战!
杀尽吐蕃狗,迎接王师的大战!
扬眉吐气,洗尽屈辱的大战!
他们每个人,等待半生,望之如甘霖的大战!
满面通红的楚铮,第一个冲了出去。他一边奔跑,一边朝铁板,朝卫大娘子,朝郑婆婆,朝陈瞎子大喊:“你们是谁?”
众人正了正斗笠,相继从屋顶跃下。
“大唐,安王麾下,青衣衙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