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长安东出,沿黄河北上,经河中府,便至绥州。
定难军节度使,下辖夏、绥、银、宥、静等五州,北连荒漠,长城从辖境穿过,南俯关中,有大片适合放牧的草场。
一支七万人的精骑大军,以一人双马的配置,仅仅用了二十来日,就从长安疾驰到了绥州南境,行程千余里。
这支大军的领兵主将,便是上官倾城。
天方佛晓,旭日未出,上官倾城只领数骑,跟岐王立马高坡,向北方绥州方向眺望。
“现如今,定难军节度使为党项人李思谏。
“李思谏,其兄李思恭,又名拓跋思恭,乃北魏拓拔氏后人。党项人,原属北方游牧名族,汉朝时,迁居陇右、关中一带,渐而形成著名的党项八部——呵,这倒是跟契丹八部有些相似。
“其中最为强盛的,便是拓跋氏。五胡乱华时期,拓跋氏建立北魏,雄踞北方。”
李茂贞说到这,发出一声不咸不淡的哂笑。
她继续道:“本朝以来,党项人聚居在夏州及其周边,高宗对其甚有优待。黄巢之乱时,天下藩镇勤王,拓跋思恭也领兵前来,不料却被黄巢击败。
“而后,陛下怜其奋战有功,改夏绥为定难,任用拓跋思恭为节度使,赐国姓,可谓恩重如山。”
若是寻常将领,对这等往事不会有多大兴趣。
毕竟,狼牙军接到的命令,是击破党项,他们只需要考虑如何完成任务。
全身披挂的上官倾城,雪肤红唇愈发显得英姿飒爽,因为没有拉下面甲,所以可以看到她那张没有表情的脸,“皇朝对党项人这般恩重,他们为何还要跟契丹沆瀣一气?”
李茂贞轻蔑的撇撇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句话或许不准确,但放在拓跋氏身上,却是再合适不过。
“五胡乱华时期,他们的先人曾经在北方建立了莫大基业,虽说后来终是飞灰湮灭。但北魏孝文帝的雄才大略,终究还是没人能够忽视。我们大唐想要重现盛世,将祖先创造的辉煌再现一遍,党项人拓跋氏何尝不是?
“当年黄巢作乱时期,拓跋思恭之所以带领党项人勤王,无非是想要建立功勋,以求获得更多赏赐罢了。昔日安史之乱时,他们就这么干过。
“彼时他们北撤的时候,带走的可不只是朝廷奖赏的财物、官职,还有无数关中百姓。积蓄力量,然后谋求东山再起,这就是党项人的野心。”
说到这,李茂贞奇怪的看了上官倾城一眼,“李晔难道没跟你说过这些事?”
上官倾城永远一成不变的脸上,注定看不到丝毫情绪,“殿下跟我说过很多事,一时之间未必都想得起来。”
李茂贞再度撇撇嘴。
她怎么可能不理解对方的心思。
上官倾城这是不想说一些李晔跟她说过,而自己不知道的东西。这倒不是上官倾城小气,是不想让自己认为李晔待自己不诚,凡事都有所保留。
李茂贞也不戳破,她也是藏不住话的性子,便接着道:“李晔曾经说,如果放任党项人不管,总有一日,他们会背叛朝廷。而要是乱世降临,他们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再度去建立自己的国度。”
说到这,李茂贞神色有些怪异,“李晔酒喝多的时候,还说党项人日后或许会出个豪杰,如果是名叫李继迁的话,那么他就会击败朝廷军队,再向西用兵,占据河西之地。
“如果李继迁有个孙子叫李元昊,他就会称帝,建立西魏或者是西夏。”
见上官倾城看过来,李茂贞不负责任的耸耸肩,“这些话李晔真的说过。不过你也应该知道他的酒量,一般他喝多了的时候,我肯定醉得更加厉害。所以我不能保证这些话的真实性。”
上官倾城回过头,正值旭日东升,橘红色的阳光洒落山坡。
她脸上虽然没有表情,嘴角却微微上扬,这让刚刚洒落来的阳光,正好沦陷在她的酒窝里,“有时候殿下总会自说自话,多半还是些旁人听不懂的胡话。”
李茂贞竖起大拇指,以表自己对这话的坚决认同和拥护,“他这人轻易不迷糊,一旦迷糊起来就神神叨叨的。道门不是有个说法吗?说他是三世亡国之君,估计是觉醒前世记忆了,思绪有些混乱。”
上官倾城没再说话。
李茂贞手搭额头看了看太阳,半响后对上官倾城道:“时辰差不多了,该下令全军进发。今日若是行动快些,就能在日暮之前奇袭绥,拿下这道通往定难军腹地的门户!”
上官倾城却摇摇头,笃定地说道:“我们不打绥州。”
李茂贞怔了怔:“不打绥州?那打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