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虽然说得平稳,但锲沃邰尽力压制的兴奋,还是从字里行间蹦了出来。
耶律阿保机轻笑一声,“李晔收集各方军情,靠的无非是青衣衙门。青衣衙门也的确够强大,无孔不入,滴水不漏,值得他托付全部的信任。
“只可惜,前段时间,青衣衙门因为忙着清洗内部,忙着探查国中跟我们有或明或暗往来的人,已经忙得团团转。”
锲沃邰在放酒的桌上挑挑捡捡,选了一个让自己满意的银壶,到自己的位
置上惬意的坐了下来。
他不及给自己倒酒,就笑着道:“李晔当然不知道,这是大王谋划多年的布局。
“那些渗透青衣衙门,跟唐朝官员来往的人,都是大王费尽心血安插的。马殷之事后,李晔必然察觉到青衣衙门蕴藏的风险,不得不立即着手清洗他们。而这,正是大王希望看到的。”
耶律阿保机饮了口酒,自我陶醉道:“他们也的确为我们收集了很多有用的消息,这是他们的用处所在。但他们最大的用处,却是在大战降临之时,被我暴露出来,吸引李晔和青衣衙门的注意力。”
锲沃邰给自己倒了酒,立即接话:“只有当青衣衙门忙着处理内部问题时,才没有那么多精力顾及外部。这是很简单的法子。”
“越简单的法子,往往也越有用。”耶律阿保机道。
锲沃邰大点其头,一口气饮了一杯酒,才摇头晃脑的继续道:“最妙的是,李晔将北境战事当作了核心,也将大王当作了最需要处理的对手,把五十万长安禁军调到了这里。”
耶律阿保机悠悠道:“李晔一直对我戒备深重,承蒙他看得起,其实我也很自豪。所以,当我率领举国之兵亲征,他如何能不将我当作头号大敌?他如果不这么做,北境就守不住。”
锲沃邰道:“举世攻唐的局面下,李晔没有更多选择,在让大军主力迎战大王这件事上,他也没有选择。就像现在,唐军在战争中一直采取守势,没有冒然进攻,这也是没有选择事。”
耶律阿保机道:“的确如此。不过这样一来,他就失去了最后破局的机会。”
锲沃邰道:“大王掀起了举世攻唐的大局,就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耶律阿保机笑道:“你说,如果唐军从一开始,就不打算守城,而是出关跟我大军决战,凭借那些大唐修士的强横,有没有可能,在我军中修士力量虚弱的时候,一举击溃我?”
锲沃邰耸耸肩:“或许有,或许没有。没有发生的事,谁知道会是什么情况?”
说到这,锲沃邰已经饮尽了一壶酒。
耶律阿保机同样如此。
他们都很沉醉。
沉醉在自己的惊天之谋中。
“半旬,顶多再有半旬,我们就能兵临幽州城下。届时,南方万里山河,都会成为契丹勇士纵横的战场!”
......
安王府政事堂,李晔手持军报,眸若寒星。
堂中站着几名浑身浴血的修士,大修士,真人境的大修士。
军报,就是他们亲自送回来的。
被真人境大修士亲自送回的军报,自然非常重要,十分紧急。
一份来自南诏,一份来自阳关。
王建领兵进入南诏后,战事一直平顺,大军节节推进,有势不可挡的意味。前一份军报表明,王建已经占领南诏半壁河山,只差最后击败南诏大军主力,就能取得征伐南诏之战的胜利。
而眼前这份军报上却说,王建中伏,大军惨败,他本人也受伤不轻。
“八十名真人境实力的修士,一千余练气高段,率领了一支几乎全由修士组成的精锐军队......过往占领的地域中,也从山林间冲出了大量悍卒,配合大军四面进攻......”
这就是王建兵败的原因,李晔看着王建派回的信使,“南诏哪里来的那么多修士?”
信使半跪禀报道:“其中大多数为契丹人!”
李晔不再说话。
他又看向来自阳关的信使。
阳关被破,归义军退守沙州城,就是阳关军报的内容。
大军战败的原因,是被回鹘大军夜袭。夜袭能够成功的原因,跟王建兵败的原因如出一辙,都是忽然出现了一支实力强横的修士大军。归义军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故而败阵。
李晔放下了军报,也不再去看信使,闭目揉着眉心,陷入沉思。
契丹的修士当然多。
但也没有这么多。至少没有多到,可以给回鹘、南诏这么多修士的地步。所以唯一的解释就是,在北境的契丹大军中,修士数量现在很少。
在北境之前的战斗中,因为是城关攻防战,每日轮番上阵的将士最多数万,不及契丹大军数量的一成,相应的,修士数量也不会太多。
所以,就算契丹国中修士少了一半,守关唐军也发现不了。
莫说一半契丹修士,就算只有三成,投入南诏、阳关战场,就足以引发巨变。
大唐派去南诏、回鹘的军队,都只能算作偏师,修士数量自然不多。
现在两军皆败,接下来的局面会如何,李晔根本不用多想就知道。
南诏大军攻入蜀中,回鹘大军侵入河西。边关失守的大唐,边患再起。一旦边患无法及时扼制,就会很快成为席卷半壁江山的国家灾难。
片刻后,李晔睁开眼,越过众人头顶、看向门外屋檐的目光,犹如锋矢一样锐利。他低声喃喃道:“耶律阿保机啊耶律阿保机,你这是在玩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