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顾骜唱到了全曲最高潮的反复副歌部分,弹琴的任雨琴也是激越震荡,全神贯注地进入了心流的弹奏姿态。
“人生短短几个秋啊,不醉不罢休。东边我的美人呐,西边黄河流。来呀来个酒啊,不醉不罢休,愁情凡事别放心头……”
唱到这里,四个人都一起自然而然地跟着曲调轻声长啸起来,说不尽的炎凉沧桑。
一曲终了,妹子们目眩神驰了一会儿,才叹息走出刚才的心境。最后还是置身事外的小莉捧场:
“这真是如苏子瞻的‘堪笑兰台公子,未解庄生天籁,刚道有雌雄。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了。此曲由姐夫这样的人唱出来,真是得其所哉。”
任雨琴听了,也是凄然一笑:“萧姐——我这么喊不冒昧吧。我也是时至今日,才听懂此曲,你便是顾学长那个比江山更重的美人了吧。
你应该知道,他原先在外交学院的时候,可是高朋如云,知己无数。顾学长若是有心于仕途,肯定不会选你。他随便找个又知己、又能联姻、公私两便的爱人,仕途升迁比他辞职之前更快,又有何难?”
萧穗听了,有些尴尬,但更多的是感动。
她知道,任雨琴口中说的是指叶纨。顾骜如果可以选择当官,那跟叶纨简直是天造地设的良配,怎么也轮不到她了。
一个富商有一个清高的女文豪做妻子,是非常不错、也有利于社会公众形象的搭配。
但如果是官员,价值评判标准就不一样了。
因为富商的社会形象是面对公众的,要普罗大众觉得他是个清白的好人,才利于生意真正做大到国民教父级别。如果人民都嫉妒你,你或许可以做到全国首富,却永远做不到世界首富,因为你越有钱阻力就越大。
而官员的形象只要面对圈内就行了,至于外行人觉得你怎么样,不重要,你是来行使权力的,又不是讨好外行的。
不过,萧穗的自我脑补,却被顾骜打破了。
他非常君子坦荡荡地直言:“小琴这话也说差了,我哪里是‘爱江山更爱美人’,我这明明是‘不爱江山只爱美人’。我不是为了穗子才放弃做官的,我是本来就不想做官。
无非我这个人比较有远见,当年的开放程度和大环境,你想直接经商,连外汇都搞不到,出国机会都搞不到,内地的生意么,今年之前又没法做。所以我当然要去外交部外资委混几年了。”
顾骜是个非常实用主义的人,正如他当初高考的时候选择外交学院——他只需要考虑,1984年以前,读哪个学校,有利于他早期开展事业。至于以后一辈子究竟是不是清华北大的招牌更值钱,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到时候他已经不需要靠大学的招牌了。
“竟然是这样?那我还真是不够了解您呢。您的豁达,超出了我的想象空间。”任雨琴略微有些失神。
她发现自己居然连这些年输给了什么,都想错了。意识境界的差距太大了,就像巫山上姑射仙人的袖子,难以抓住。
任雨琴叹息了一声:“没想到是这样,我当年还以为,你是依然抱着是否走仕途的犹豫,所以才那么低调呢——既然这样,下次有人如果再问起我,这首歌的词曲是谁作的,我能够透露你的名字么?”
顾骜想了想,当年低调是应该的,不过现在都没有官身了,确实没必要再欲盖弥彰。
“可以,去登记一下版权吧,不过别宣传。有心人愿意看到的,自然会看到,不关心的路人,也没必要故意让他们知道。我相信绝大多数中国人听歌,都是不在乎谁写的,只在乎谁唱。”
顾骜非常淡泊地说。
他并不是为了这点虚名,他只是觉得当年录下来这几首中国风的、带点武侠韵味、颇觉快哉爽朗的曲子,本身挺值得传唱的。
也算是对自己人生轨迹的纪念了。
四人又喝了两杯茶,叙了一会儿旧,然后顾骜划船离开藕香榭,各自散去。
天色已完,也没有人注意到他们的存在。
“小琴。”临别时分,顾骜喊住了对方。
任雨琴回头:“怎么了?”
“拍完《红楼梦》,就别拍了吧。演艺圈相对来说,没有圈那么干净,这一次,是作协口的领导说了算,以后要是一直在这个行当里浸润下去……小莉也是,当然小莉你是学舞蹈出身的,还要看你自己兴趣了。”
“我知道,我本来就只是想提升一下自己的素养,来‘绝知此事要躬行’一下而已,拍完我自然还回去搞我的研究、教书育人。”
任雨琴展颜微笑着回答,不过她内心也知道顾骜的潜台词。
如果顾骜希望她一直抛头露面的话,绝对是可以护她周全的。
一个女明星,要想不被更多的人潜,一个很有效的办法,就是专一被一个势力最大的老板长期固定潜。
只是顾骜不想潜她。
虽然任雨琴也不想被顾骜潜,可是听了这句弯弯绕了好多道的规劝,她还是泛起一股莫名忧伤。
顾骜头也不回地走了,《红楼梦》的后续选角和培训,他也没有再置喙。萧穗也非常坦荡,没有再给任何人托关系走后门,只是一切顺其自然,然后打击一下其他想捞过界祸害人的家伙——如果这种人真的存在、并且进入顾、萧视野的话。
顾骜并不想用金钱和权力玷污艺术,但是他可以用自己的金钱和势力,阻挠别人试图玷污艺术的魔爪。
几天之后,萧穗结束了在钱塘这边的、作为专家组成员的筹备工作,飞回了京城继续读研究生、攒搞子。
顾骜在钱塘老家休养够了,也玩遍了大观园新建的山山水水,便告别家人,飞去了香江。
在去香江之前,他已经让自己在美国的下属,把各方关系都打探清楚了,该发出的邀请也恰到好处地发了。
是时候收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