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立人的水军在船港水寨外边丢下的尸体多到令人头皮发炸,明明兵力比对方要多近十倍,可就是攻不进去,厮杀从上午到天黑,再到天亮,太阳升起的时候船港外面的水依然没有褪去红色。
唐宝宝带着人连续反杀了三次,三次把求立人从木墙上赶了下去,到天亮的时候也已经精疲力尽,身上的伤数都数不过来。
求立人根本就没打算停下来,绝对优势兵力之下,他们就是要用这样连续不断的攻势把宁军最后一分力气也耗尽,他们没办法轻易杀死正常情况下的大宁战兵,有力气砍死一个个累到再也挥动不了兵器的男人。
这是大宁与求立开战以来最为惨烈的一场厮杀,木墙外边堵塞了大量的战船,有不少已经沉没,求立人狠了心要攻破船港,虽然到现在为止他们的攻击其实已经失去了意义,他们损失的兵力比宁军驻守船港的兵力还要多,却始终没能登上木墙。
“宁人已经撑不住了。”
肩膀上包扎着绷带的阮青锋眼睛血红血红的,对船港的进攻持续了多久,他就多久没有离开战场,他渴望着一场胜利来重新证明自己,哪怕这胜利并不美好。
“清点人数了吗?”
阮青锋回头看了一眼:“我们损失了多少人?”
“已近万人。”
手下将军张多平脸色有些不好看,或许是因为太过疲劳,或许是因为杀戮刺激到了他的内心深处,整个人看起来都很阴郁,眼睛却一阵阵的失神,他说了个保守数字,若真的仔细去清点,死的士兵应该已经超过万人才对。
“近万人。”
阮青锋沉默片刻:“宁人不知道死了多少。”
张多平张嘴想说宁人损失并不大,可这话到了嘴边又咽下去了,实在不敢说。
“吹角,继续轮换进攻。”
阮青锋找了个地方坐下来,看起来好像力气也已经快要耗尽了。
“将军。”
张多平沉咬着牙说道:“还是让士兵们休息一会儿吧,宁人一夜没睡,我们也一样,就算是轮换的队伍也都很疲乏,再这么攻下去,还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宁人一夜没睡还在厮杀,我们的人呢?!这是战争,战争什么时候不死人!”
阮青锋立刻就暴躁起来:“我们的队伍至少还有四分之三没有动过,纵然是谁也睡不着,可比宁人的体力精力要好得多,船港里不过万余宁人,如今已经耗尽体力,他们若是还能撑住半个时辰的猛攻,这个水师大将军我让给你!”
张多平连忙垂首:“卑职这就去安排后边的队伍轮换进攻。”
阮青锋嗯了一声,眼睛里有些磨,一夜没合眼,精神又高度集中,整个人看起来极为病态。
“半个时辰,我们只需要半个时辰了。”
阮青锋看着宁人水寨那边,喃喃自语。
木墙上,沈冷靠在那休息,这一夜他已经记不得自己杀了多少个人,依稀记得自己比唐宝宝多冲出去一次,昨天夜里有一批精锐求立士兵趁着黑暗摸到了水寨下边,近乎悄无声息的往上攀爬,沈冷让人每隔一段时间就扔下去一些火把,结果正好看到求立人上来,他带着队伍杀退求立人后反而还趁乱追击了一阵,虽然只是虚张声势,却把求立人的队伍吓得往后挪了至少五里。
“天亮了。”
唐宝宝扶着木墙站起来往外看了看,求立人那边的号角声再次响起来,黑压压的战船上求立士兵开始往前挤,那样子看起来居然让唐宝宝觉得有几分可笑,于是他就真的笑出来。
“将军在笑什么?”
“看着那些求立人挤在一起,像不像羊粪球?”
“这个比喻少见。”
“我记得小时候......”
唐宝宝微笑着说道:“夏天夜里,我们几个年纪差不多大的孩子总是会在一个坏家伙的带领下偷偷从家里跑出去,到田里捡那种叫黑老婆子的甲虫,那种东西在麦田里一小堆一小堆的挤在一起,有一次给我找到了一大片,一把一把的往带去的瓶子里装,回到家借着灯火才看出来我装了满满一瓶子羊粪球。”
沈冷楞了一下:“捡这个什么黑老婆子的初衷是什么?”
“玩啊,快乐啊。”
沈冷:“那将军你赚到了,比捡到真的黑老婆子还开心吧。”
唐宝宝楞了一下,似乎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仔细想了想,谁会无聊到考虑这种问题。
然而,似乎,好像确实是这样,看到那是一瓶子羊粪球的时候笑的可开心了。
“奇怪......那种开心,原来是因为我捡了一瓶子屎。”
沈冷:“......”
唐宝宝问:“你小时候一直都很苦吗?”
“不算特别苦。”
沈冷想了想,也就是一般苦。
唐宝宝看着这个年轻人的眼睛,在沈冷的眼神里看到了他这个年纪本不该存在的那种淡然,所以唐宝宝忽然觉得沈冷是个很复杂的人,他有这个年纪本该有的少年意气冲动行事,也有这个年纪还不应该出现的老成和冷静。
“将军在看什么?”
沈冷好奇的问了一句。
唐宝宝叹道:“你年少时一定没有多少快乐,最起码没捡过屎。”
沈冷:“......”
唐宝宝笑道:“怎么了?觉得我不斯文?按理说我这样的出身应该很斯文才对是吧......可是你想过没有,斯文不是天生的。”
沈冷点了点头,人生而优越,但没有谁生而自带气质,所谓斯文,是后天学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