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可能是这个世界上最复杂的生物,尤其是长期在背井离乡的情况下,人的心态会发生很大的变化,这可能是连当今陛下李承唐都忽略了的问题。
哪怕是作为战胜方,大宁在求立的驻军心情也不会一直都很美好。
这个地方的气候待久了会让人烦躁,这个地方的人看久了会让人厌恶,这个地方的一切都不如大宁家乡好,很多人开始期盼着回去,所以心态越发的不平稳。
然而对于大宁来说,如此大规模的兵力轮换消耗太大,况且正在为北征备战,南疆战兵要大批调往北疆,也就没有过多兵力轮换到求立这边。
求立诸军之中,心态变化最大的是海沙所部,或许海沙自己也没有对这个问题太重视。
他的人当初都是在山林密湖之中训练出来的,在南征之前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的封闭,到了南疆之后的长期征战让人杀性渐重。
海沙因为担心庄雍身体吃不消,所以承担了更多的军务,这也就导致他手下的人调动征战的强度远大于庄雍旧部,这又让手下人觉得不公平。
矛盾的爆发点是那次战船分配,虽然庄雍做出了调整,可被海沙直接降职了的几位将军心里难免还是不忿。
沈冷他们在临江的镇子里雇了几辆马车,先往仰明县县城买一些补给,从这赶到南屏城有五百多里,以求立的路况来说最快也要走上七八天的时间。
就在马车刚要离开镇子的时候,一队黑衣骑士将沈冷的队伍拦了下来。
为首的是廷尉府派驻在求立的千办杨奇。
“沈将军,请借步说话。”
杨奇从马背上跳下来抱拳,沈冷看了看茶爷示意她不要担心,从马车上下来和杨奇两个人步入路边的林子,茶爷只看到杨奇不断的说着什么,似乎稍稍有些激动,那是一位廷尉府的千办,经历过多少大风大浪生死杀伐才能成为千办,让这样一个人在第一次见到的沈冷面前难掩激动,似乎事情并不小。
沈冷皱眉:“已经这么严重了?”
杨奇点了点头:“将军长久不在求立,对这边的情况不了解,实际上比我说的可能还要更严重些,海沙将军一直都在前边领兵作战剿灭求立叛军,后方留下的人日渐跋扈,卑职这段时间调查发现,他们居然敢更改朝廷法令,征收的官粮是朝廷定下的两倍之多,仰明县已经发生了四五起聚众抗议之事,仰明县的驻军校尉娄虎一律按照造反处置,杀了数百人,卑职所知道的仰明县就有至少两千余人逼不得已加入叛军。”
沈冷问:“为什么你不去见海沙将军?娄虎既然是海沙将军的亲兵队正,海沙将军不可能不管。”
“去见过。”
杨奇道:“上次去见了之后,因为战船配比的事海沙将军一怒处置了几十人,其中包括五名将军,为此海沙将军部下和我们廷尉府的人矛盾日渐加深,娄虎是海沙将军的亲兵队正出身,他最信任的部下之一,一旦动了娄虎,海沙将军部下就会......”
杨奇看了沈冷一眼,后边的话没有说出来。
其实也无需说出来,海沙部下会认为这是庄雍和廷尉府合伙针对他们,所以这就让他们更为抱团,抵触之心就会更加强烈,海沙一心带兵,地方上的事他并没有多顾及,这也就造成了地方上的混乱,况且海沙本身就不认为求立人值得可怜,他只希望看到更多的军粮运回大宁,至于这些军粮是怎么来的,他并不在意。
手下人邀功心切,交上去比预计要多两倍的军粮,海沙难道还会责怪他们?
“娄虎这样的人认为求立人该死,他不认为这样有可能造成更大的民变,他们始终觉得求立人不堪一击,就算是那些流民都变成了流寇他们也不在乎,大不了杀干净就是。”
沈冷来回踱步:“我刚刚从国内回来,陛下也没有给我明确旨意明确职责,只是让我回来协助大将军清剿叛乱稳定地方,顺便在南疆训练一批求立人出来,将来一并运往北疆参战......我的职责更多是在练兵,如果我一回来就直接针对娄虎这样的人,会让海沙将军部下认为我是来和海沙争权。”
杨奇嗯了一声:“卑职也是无奈之下才过来见将军的,以卑职职权可以办了娄虎,可是卑职担心,一旦将娄虎拿下,会激起更大的矛盾。”
沈冷的眉头皱的越来越深:“这事还是等我到南屏城见过庄雍将军之后再说。”
他看了杨奇一眼:“不过倒是可以先见见这个娄虎。”
杨奇忽然反应过来什么:“将军刚才说陛下的旨意是将军回来协助大将军?也就是说大将军不会被调回去了?”
沈冷点了点头:“这也是为什么我说先去见见娄虎的原因,让他做个传话筒,明确告诉他们求立这个地方做主的还是大将军。”
杨奇脸上露出笑容:“这样也好,先压一压他们的气焰。”
沈冷点头:“那就一起去见见?”
杨奇抱拳:“卑职遵命。”
沈冷重新上车,茶爷关切的看了他一眼,沈冷将如今求立局势对茶爷说了一遍,茶爷的脸色也跟着变得凝重起来,沈冷的突然归来,一下子打破了求立这边的格局,这会让很多人不舒服。
原本庄雍修养海沙主事,现在沈冷归来,海沙手中职权多多少少都会被沈冷分走,而且所有人都知道沈冷是庄雍的亲信,是庄雍一手提拔起来的人,自然不可能站在海沙那边。
这个矛盾看似清晰,可比沈冷在长安城面对文武群臣要应对的局面更艰难。
“海沙将军我还算了解。”
沈冷道:“可能正是因为他太爱护手下人,所以才导致手下人的飞扬跋扈,没有人比他们更盼着大将军回长安去,只有大将军走了他们才开心。”
茶爷道:“不如去见见林姐姐,她的想法会更缜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