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冷沉默良久,最终还是摇头。
“做不到。”
皇帝看着沈冷那张流露出痛苦的脸,本想态度强硬的说几句什么,可是忽然间醒悟过来,自己刚刚说让沈冷不要轻易改变自己要秉持初心,可现在难道不是在逼着沈冷改变?
如果沈冷真的能做出来弃他不顾这样的选择,那还是沈冷吗?
“回去吧。”
皇帝摇了摇头:“去备战。”
“是。”
沈冷垂首,然后转身离开。
皇帝回头看了沈冷一眼,那是一个修长且健壮的年轻男人的背影,宽厚的肩膀已经可以扛住天空,可是在皇帝看向沈冷的那一刻,似乎看到了沈冷的肩膀在微微发颤,恍惚中,皇帝的眼睛里看到的人变了,那高大的年轻人变成了一个衣衫褴褛的小男孩,背对着人群走过去,一群说说笑笑的大人从小男孩身边擦肩而过,小男孩的肩膀微微颤抖着,忽然间停住,深呼吸,然后给了自己一个微笑,继续大步向前。
皇帝的眼神再次恍惚了一下,远处,沈冷停下来,身子缓缓挺直,那是他在深呼吸,也许他也给了自己一个微笑,告诉自己别放弃。
皇帝艰难的把视线从沈冷身上收回来,看向面前这座斑驳老旧的木楼,这木楼再老也就百年,百年已物是人非。
木楼正门外两侧的柱子上刻着对联,已经看不出是什么字,却看得出来不是宁人的字。
皇帝伸手指了指:“把字划掉。”
一直站在远处的代放舟连忙带着侍卫们过来,用横刀将柱子上的字划掉。
皇帝看了代放舟一眼:“怕吗?”
代放舟摇头,而且还在笑,他不怕,他是真的不怕。
“陛下所在,奴婢所归,奴婢有什么怕的。”
皇帝也笑:“别吹牛,哪有人不怕死的。”
“奴婢怕死,怕的是不能死在陛下身边,陛下让奴婢到御书房伺候的时候奴婢就发过誓,只要奴婢还有一口气就要好好伺候陛下,不然咽气的时候会心里愧疚,奴婢想着,八成是十八辈子修来的福气才能在御书房做事才能伺候陛下,奴婢啊不是个完人,可奴婢啊最得意。”
皇帝笑:“傻。”
代放舟道:“奴婢可不傻,奴婢聪明着呢。”
“那你说说,你聪明在何处?”
“奴婢聪明就聪明在,只要在陛下身边不离开,借陛下的恩典,就一定能长命百岁。”
皇帝哈哈大笑:“你是越来越会说话了,走吧走吧,随朕到城墙上走走,最迟三天黑武人的大军就到了,城墙上也就不能随意走动,朕给你讲讲这别古城的来历。”
“好嘞。”
代放舟笑起来,如少年明媚。
他这样的人,宫里是家,他这样的人,陛下不在,宫里也不是家。
长安城。
韩唤枝坐在书房里沉思,也许是在发呆,一动不动的看着桌子,可桌子上什么都没有,所有的卷宗都已经处理好放在一边,他视线盯着的地方空空如也。
窗子开着,吹动窗纱,韩唤枝让人把厚厚的窗帘都换了,窗纱轻薄,换成了这样的窗纱是因为人情不轻薄,商九岁说过,你把自己关在黑屋子里太久了,像个孤魂野鬼。
韩唤枝一直都想把自己变成孤魂野鬼,那样的都廷尉才会让人怕,只要他在廷尉府他就不需要朋友也不需要表达热情,他要做一个人见人怕的孤魂野鬼才行,可是后来他才发现,人们怕的不是孤魂野鬼,人们怕的是恶人。
恶人,神鬼都怕。
恶人是什么样子?恶人是分辨不出来的,百姓们连坏人都分辨不出来,更何况是恶人?
坏人和恶人,是两个层次,坏人大多面目狰狞,恶人可能衣冠楚楚。
千办方白鹿从外面走进来,屋子里的明亮他已经适应了好久,本以为韩大人也是因为心情明亮才会让屋子里变得明亮,后来方白鹿才发现,韩大人让屋子变得越来越明亮是因为他的心越来越阴郁。
“大人,查到了不少。”
韩唤枝的眼神恍惚了一下,似乎刚刚回过神。
“说说。”
“大人,最近属下派人分别盯着东宫太子伴读林东亭,东宫侍卫统领王亚严,东宫左卫将军吴东,右卫将军李思成等人,目前来看,出外走动最频繁的是太子伴读,林东亭是内阁大学士林耀贤的独子,林耀贤已经在内阁为次辅十一年,所以属下不止让人盯着林东亭,也还盯着林东亭家里人,次辅大人最近外出也很频繁,只是来往的人却都没有什么交集,接触的人多,属下分派出去的人也多,一开始没有任何发现。”
方白鹿继续说道:“这些人似乎都不互相认识才对,而且生活上也没有什么接触,人还不在一个层面,太多太复杂,甄别起来很难,后来属下让人做了一张图,把盯着的所有人走过的路线都画出来,每一天都画出来,盯着的所有人看看这一天他们有没有什么路线重合的地方。”
“一连五六天,属下发现了一个地方很可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