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马车在长安城的街道上缓缓经过,车夫看起来似乎有些紧张,倒像是个新来的一样,没见识过长安城的繁华锦绣,没见过这么多的人来人往。
马车似乎是怕碰到了行人所以走的格外小心,车夫不时回头看一眼车厢,可他的视线穿不破车厢,自然也就不知道车厢里盘膝坐着的人却气定神闲。
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穿上亲王的锦衣,连信王自己都有些不适应,他闭幕而坐,脑袋里出奇的平静。
这几年他的心里只有仇恨,除了仇恨之外再无其他,他曾经对姚美伦说过,这个看似美好的大宁在他眼里已经满是丑陋,他要让那些自认为美好的人感受到痛苦。
尤其是皇帝。
皇帝是他的亲哥哥,一手创造了现在大宁前所未有的强盛,让这个天下不再是黑武与大宁并肩而立,而是大宁一家独大。
可是皇帝心里除了这江山之外还有什么?
那一年农场里发生的事到现在信王也无法释怀。
他想让他的亲哥哥也体会一下痛苦,可是这痛苦怎么体会?让李承唐也失去兄弟?他本来也失去了兄弟,只是他不在乎罢了。
所以这痛苦,就是让这大宁疼,才能让李承唐疼。
他之所以安排人对自己下手,只是想看看当他一身伤痕的出现在李承唐面前的那一刻,李承唐的眼神里有没有心疼。
他们是亲兄弟啊。
哪怕,哪怕他在李承唐的眼睛里看到一丁点的心疼,他想着自己也不应该不会再坚持下去,可是这样的话他谁都不能说,没有任何比他更矛盾。
该来了吧?
信王坐在马车里想着,这一段路是最适合下手的,那些大家族的人手中掌握着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他们可以肆无忌惮的收买江湖客成为他们的死士,但这只是表面上看到的而已,那么庞大的家族利益之下,哪一个家族之中不养死士?
只是这些事见不得光而已,谁也不会拿出来炫耀说你看我家里养的死士是不是比你家里养的更好?
马车里,信王已经做好了准备。
就在这时候马车忽然停了下来,车外边传来一阵嘈杂之声,信王慢慢的睁开眼睛,等待着他安排的人破开马车一刀戳在他身上。
可是外面似乎又变得安静下来,车夫也没有发出什么惊呼,难道他安排的人又退缩了?
“奉陛下之命,大内侍卫统领卫蓝,迎接王爷进宫。”
马车外传来的声音让信王怔住,然后便是一番苦笑是啊,他的那位哥哥总是喜欢把什么事都掌控在自己手里,又怎么可能在他已经出现于明面上之后允许意外发生?
他打开车门出来,看到了长街上至少数百名禁军,还有数十名身穿锦衣的大内侍卫,为首的那人站在那俯身施礼,身上的官服显示着他大内侍卫统领的身份。
卫蓝见到信王下车再次俯身:“陛下说,王爷远归劳顿,所以请王爷乘坐宫里的车好一些。”
他回头看了一眼,宫里的马车就在那等着了。
“多谢陛下恩典。”
信王俯身拜了拜,当然拜的不是卫蓝,他回头看向自己的车夫说道:“回去吧,不用等我。”
车夫连忙应了一声,站在车边弯着腰等着他离开。
“王爷。”
卫蓝道:“陛下说王爷进宫之前若有什么需要只管说,我们会安排人去为王爷办。”
“没有”
信王登上宫里来的马车,刚要坐下的时候忽然想起来什么,然后轻轻吐出一口气。
“在前边有家铺子停一下,我来指路。”
“是。”
半个时辰后,未央宫,东暖阁。信王见到皇帝之后连忙加快脚步,正准备跪下来行礼却被皇帝一把拉起来:“何须如此?”
信王起身却似乎不敢抬头看皇帝的脸,只是低着头说道:“罪臣该死,罪臣一直都在外游玩不知陛下召见,还请陛下责罚。”
“朕知道你不是游玩。”
皇帝看着信王的脸,几年不见竟然苍老了那么多,看起来竟是比他还要老了几岁似的,信王比他还要小一些,而且从来都是那个无忧无虑的性子,现在看起来的苍老都是因为那次农场的刺杀。
“苦了你了。”
皇帝拉起信王的手,眼神里都是心疼,在那一刻,信王的信心都有些动摇,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想到了皇帝这可能是在做戏,所以眼神就闪烁了一下。
这世上最伟大的帝王,难道不也是最伟大的演员?
帝王家里,哪里有那么多的亲情。
“朕知道你在南疆求医,朕也派了不少人去帮你问药,沈家的医馆打听到一个方子派人远赴海外,已经寻了两年所需的药材也没有寻找齐全”
皇帝的声音停了一下,摇头:“是朕没能尽力。”
“陛下”
信王看起来有些惶恐,俯身说道:“生死都是命,陛下已经尽力了,臣也已经尽力了,所以心里没有遗憾。”
“朕有。”
皇帝长长吐出一口气,看着信王的眼睛说道:“朕总是以为自己可以掌控一切,总是觉得任何事都在手掌心里攥着还能出什么差错,如果当天的事朕多想想多安排一些,也不会”
“陛下。"
信王摇头:“臣不想再说这件事了。”
皇帝一怔,点头:“好,那就不说。”
东暖阁里的气氛一时之间变得有些冷,两个人相对无言,连空气似乎都变得凝固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