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灵没有立刻回答,她想了一会儿,才接着道,
“久岩应该是见过我爹好多次了……你觉得他人好吗?”
“好啊,像他那么无私的人,现在很少见了。”曾久岩轻声开口。
柏灵眨了眨眼睛,“我和柏奕讨论过好多次了,我们觉得他才是家里最自私的一个。”
“自私……”曾久岩再次有些莫名,“这话……怎么说?”
柏灵笑了笑,“因为,他只管自己快活啊。”
曾久岩颦眉,“没有吧,柏太医明明——”
“他有,他怎么没有?”柏灵轻声笑道,“治好了病患,他快活;帮别人忙帮到了实处,他也快活……至于说我和柏奕怎么样更快活,他就很少用心去想,至少不像他对待他的书稿那么用心。”
曾久岩被这个逻辑惊了一下。
这仿佛是在说,柏世钧的无私就是他的有私,他的奉献和牺牲不是奉献和牺牲,而是他贪求的乐趣所在。
“……也是。”曾久岩点了点头,“柏太医对外人是好,不过做他的儿女,恐怕又是另一番滋味。”
“是啊,柏奕就很受不了他这样的做派,不过大部分时候,我都觉得这样挺好的。”
曾久岩颦眉,“你觉得好?”
“好啊,当然好。”柏灵轻声道,“我爹有一点,是其他所有人都比不上的——对我,对柏奕,他虽然用心用得少,可限制得也少。
“就像柏奕一开始不愿和他学医,宁可去做木匠做厨子。他有点接受不来,但也不阻止。
“他始终把自己要追求的事情放在第一位,对我和柏奕也是一样。生活上该给到的温饱,他都给到了,剩下的全凭我们自己。
“他的逻辑一直都是这样一以贯之——别人不能勉强他,他也不去勉强别人。”
曾久岩默默转着手中的杯子,良久,他轻声道,“……不是人人都能有你这样的父亲。”
“是啊。”柏灵轻声道,“也是一种特立独行的活法。”
曾久岩有些如鲠在喉了。
他更想听柏灵谈谈方才那句“你究竟是在惩罚谁呢”,但柏灵似乎又把话题跳到别的地方去了。
曾久岩略略低头,“你到底想说什么,直接说吧,不要和我绕这么多弯子。”
“我没有绕弯子,”柏灵再一次端起杯盏,“我是觉得久岩……不必这么自苦。”
曾久岩手中的动作停在了那里,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哑然失笑,“你觉得我在自苦?”
“不苦吗?”柏灵目不转睛地望着他。
曾久岩稍稍握紧了衣袖。
“柏灵……是想劝我想开点儿么。”
柏灵摇了摇头。
“可能久岩也和我一样……被眼前的一切给困住了。”
其实北上从军也好,留在父母身边好好尽孝也好……不管选了哪一样,人都有所失有所得。
可眼前人现在似乎两样都不占——不舍得让老侯爷伤心,所以勉强自己留在平京;可他又放不下北上的愿望,所以总也不能心平气和地在这儿生活,要在百花涯过夜夜笙歌的荒唐日子。
曾久岩双目微垂,“你还是第一个这么觉得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