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晨雾尚未散去,黄金台附近的早市便开了。今天有飞舟降落,是做生意的好时候,大大小小的摊子早早支了起来,卖吃食一条街,住宿一条街,特产又是一条街。
赶集的人陆陆续续到达,人声嘈杂。有孩童闹着要买东西,有小情人背了父母坐在一起吃早点,还有人趁人少逛着店铺,选购心仪的东西。
繁忙中,有一只黄色的小鸟歪歪扭扭地飞了过来,熟门熟路地找到茶汤铺子,丢下两块灵石,脆生生道:“两碗蜜豆奶。”
看摊的孙女眼睛一亮,拉了拉旁边的老婆婆:“奶奶,小鸟。”
老婆婆拉住了想扑过去看个究竟的小孙女,生怕她触怒了贵人,脸上扬起笑:“好好,马上来。”说着,手脚麻利地拿了两个干净的竹筒,舀了满满的蜜豆奶,再用蜡封好口子,用绳串起来。
小凤凰很满意,爪子勾住绳子,拎了两筒豆奶摇摇晃晃地飞回家去了。
殷渺渺就是被这股浓郁的豆奶香气唤醒的。她一睁眼,就看到小凤凰翅膀抱着竹筒,鸟喙里叼了根柔软的芦苇,吧嗒吧嗒吸着香喷喷的豆奶。
“好吃吗?”她坐起来,笑着问。
小凤凰:“嗯嗯!”
“那给我喝一口。”她自然地说。
小凤凰张了张嘴,期期艾艾地说:“舟舟说、说不能吃哦。凤凰、凤凰……可以吃。”
“我不吃,可以尝尝啊。”她温柔地笑着。
小凤凰:(≈gt;﹏≈lt;)
它知道豆奶保不住了,杏眼含泪,翅膀戳一下戳一下推过去。那忍痛割爱的模样,活像是在扒它的皮,褪它的毛。
殷渺渺假装看不见,接过竹筒喝了一口,淡淡的甜味是豆子本身的味道,没有加糖或是蜂蜜。
“不错。”她夸了声,放下竹筒,迤然起身洗漱。
小凤凰扒过来一看,底部空空如也,只剩下几滴残留,喝不成了。它委屈坏了,扭头就飞了出去,熟门熟路地拐弯进了隔壁的屋子。
叶舟正在炼丹,好险没炸炉:“做什么冒冒失失的?”
“舟舟,姐姐把我的豆奶喝掉了。”小凤凰告状之余,还不忘撇清自己,“不是凤凰给的哦,我说了不可以喝,她不听。”
叶舟:“……”和他说有什么用?好像他能管一样。
小凤凰看他不说话,继续扑腾:“舟舟,姐姐最近好坏呀。”
叶舟默不作声,心想,这哪里就叫坏了,她对他才坏得很呢。
端药过去,放在一边就假装看不见,非要端到手上不可。烫了,不喝,冷了,不喝,远处的食肆飘来香味,也不喝。
泡个药浴,气味不好不要,太香了也不要,坐进去了就要看书,过了时辰也不晓得,非要他提醒不可。那也罢了,一下子指使他拿巾子,一下子又要拿寝衣,出浴从来不避他,但再也不像从前那般……他知道她是故意的。
叶舟猜,她是想把他折腾走,但她既然不直说,他就当不知道。左右她病着,离不得人照顾,这般装聋作哑也不算太昧良心。
他想着,丹炉“嗤”一声,冒出了一股白烟。
成丹了。
小凤凰凑过去瞅瞅:“舟舟,这个好吃吗?”
“苦的。”他收走了丹药。
小凤凰怏怏趴了回去。
“凤凰儿。”殷渺渺在隔壁叫它,“过来我检查一下你的作业。”
小凤凰一个哆嗦,果断钻进了丹炉下面,结结巴巴地喊:“我、我忙着,帮舟舟炼丹呢,嗯,炼丹!”
叶舟:“……”
殷渺渺似笑非笑:“叶舟,是吗?”
他:“……是。”
她深深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关上了窗子。
然后叶舟就发现,送药送不进去了。她给房间布了结界,不准任何人进出。他下意识觉得不妙,叩门:“师姐,吃药了。”
“不吃了。”
他心里一沉,忙道:“早晨的事,是我不好。师姐莫要拿自己身体置气。”
“我心情不好,就想无理取闹。”她慢悠悠地说。
叶舟顿时语结。
修真界有句老话,修为越高,脾气越怪。盖因修为低时,须时时刻刻小心做人,免得冲撞了谁,死得不明不白;等到修为高了,自然可以为所欲为,且修真注重本我,压抑天性易生心魔,讲究的是堵不如疏。
冲霄宗的元婴各有各的怪脾气。磨剑峰的砺锋真君行事苛刻,看到弟子们耍奸偷懒就是一顿臭骂;圆丘真君私底下嗜好喝酒,底下的弟子时常为他寻访;红砂真君爱集好笔好墨,珍藏无数。
因而,他倒不觉得殷渺渺随心所欲有什么不好的,可人家都折腾别人,她怎么折腾自己呢?
他抬手想再敲门,可半道停住,犹豫片刻,把药放在门口:“师姐不想见我没关系,药我放门口了。”
说罢,转身就走,不再纠缠。
殷渺渺神识一扫,见他果真回了炼丹房,轻轻哼了一声。她的伤并没有想象中那般重,大部分要紧的伤势都用“刹那芳华”稳住了,于是理直气壮地无视了门口的药碗,假装不存在。
而那头,叶舟回了炼丹房,沉思片刻,去了一瓶药粉来,掀开丹炉,里头的小凤凰趴在翅膀上,又睡起了回笼觉。
他把药粉倒下去,弹指送入一阵清风。细细的药粉便落到小凤凰的羽毛上,在高温下融化成了白色的水珠。
不多时,里头的小黄鸟就变成了小白鸟。
他不动声色,按部就班得打坐片刻,过了会儿,拂袖打翻了茶盏。等了一息,步履匆匆地离开,再度敲门,低声道:“师姐,凤凰……有点不对。”
“什么不对呀?”
“羽毛有异。”他眉关紧锁,声音里透出三分不确定,“我对凤凰的习性并不了解,不知是什么缘故。”
房里的殷渺渺不禁蹙了蹙眉。她一直很担心小凤凰,它涅槃已有不少时间,却始终没有怎么长大,不知是凤凰本是如此,还是她养的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