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大军夜宿文曲县外。
再往前,便是囤积着朝廷二十万大军的平狼防线……
张楚彻夜未眠,一直在忙碌着规划巡营路线,查漏补缺,预防劫营。
午夜风急,卷起营盘内的旌旗猎猎飘荡,一盏脏巡营的灯笼也在风中明灭不定,犹如天边闪烁的星星。
巡视至寨墙上的张楚不由的停下脚步,俯览着星海般的大营,心头忽然百感交集。
“楚爷,起风了。”
大刘怀抱着张楚的披风出现在他身后,轻轻将披风披到他的背上。
张楚看了看肩头上多出来的鲜红披风,伸手拢了拢,忽然问道:“大刘,你跟了我多少年了?”
大刘愣了愣,故作轻松的笑道:“快十年了吧……”
要说北平盟里,将张楚脾气的摸得最透的,自然是骡子。
可要说最懂张楚心思的,却不是骡子,而是大刘。
大刘跟着张楚,南征北战,赴汤蹈火。
很长很长一段时间内,张楚的衣食住行,都是他一手安排,且从未出过差错。
若是不懂张楚的心思,他如何能将张楚照顾得如此面面俱到?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
张楚突然问到这个。
大刘如何能不知大哥心思又有些沉重了?
“都这么久了吗?”
张楚轻叹了一口气,轻声呢喃道:“难过我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从太平关出来,这一路上他都在努力回忆以前他们在锦天府的那些日子。
然而无论他怎么回忆,想起来的都是锦天府被北蛮人占领后,城破草木深的模样。
要不然,就是满地的尸体,混着人血的鲜红雨水没过膝盖的人间炼狱模样。
怎样都回忆不起北蛮人还未进城之前的锦天府。
回忆起余二的时候。
也只能想起,余二佝偻着腰杆,腰间插着一杆旱烟抢,耷拉着空荡荡的右臂臂管儿的模样。
怎么都想不起,当年余二提着刀子跟他出去砍人时的完整模样。
太多太多的残酷、磨难的记忆,已经将那些仿佛打着金色柔光的美好记忆,给无限拉长、推远……
张楚觉得,自己或许是已经老了。
……
“大刘啊,以后有没有什么打算?”
大刘正迟疑着该说些什么岔一岔大哥沉重心思呢,闻言心下一抖,连忙说道:“您都把我给踢到红花部了,还能有什么打算,总不能我把给踢到南山州做分堂主吧?”
张楚无奈的笑了笑。
这厮对自个儿将他踢到红花部做部长这事儿,可真是耿耿于怀啊,逮到机会就抱怨。
“没这个意思,我就是想问问你,有没有什么想做的?难不成真这么跟着我不红不白的混一辈子?”
大刘有些摸不着头脑,疑惑的反问道:“不跟着您还能跟着谁啊?”
张楚轻轻的说道:“就没点自个儿出去自立门户的心思?”
大刘想也不想的连连摇头道:“您知道我胆儿小,您可别吓唬我,您真要嫌弃我了,我去南山州做分堂主还不成吗?”
张楚鄙夷的回过头看了他一眼:“你也就这点出息了……”
大刘却反过来奇异的看张楚了一眼:“我都快做分堂主了,还没出息?”
张楚一时语塞,满腹的话不知该怎么说,最终化成了一身浓重的叹息……
他凝望着流动的星海,久久无语。
他不说话,大刘也就这么陪着他站着。
就像是他的影子一样。
许久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