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请——谢山仪!”
高亢的调子瞬息传遍场地中的各个角落,还不待村长收音,原本站在场地两边的人群中,突然走出了一些人。这些人头发须白,身着一身正衣,衣襟处还都别着一块青灰色帕子,容颜虽老,但双目有神。
这便是落山村里主管谢山仪的那些老人们了。
不知道是因为配合年月久了,还是日久相伴所带来的默契感,他们没有丝毫犹豫的就找到了自己该在的位置,以等长的距离整齐的站在白色方框跟人群的中间,然后一脸肃穆,迈着同样节奏的步子朝祭台的方向走去。
他们并没有登上祭台,只是以木柴堆为分界线,一左一右各一列,每个人之间隔着不到半臂的距离,背对着苏子逸等人站着。
从他们背后来看,苏子逸注意到他们宽大的袖子动了动,似乎在从里面掏出来些什么,他眼一眯,但因为视线太过昏暗,并不能看清楚是什么。而就在前面那一排老人不再有动作时,跟苏子逸一样站在场中间的村民们有了动作。
“起!”站在高台上的村长高声喝道。
随着村长这一声,站在桌前的村民们纷纷打开了手中的火折子,然后用空余的一只手掩着已经放在桌上的蜡烛的烛芯,并将火折子凑了过去。而时刻注意着隔壁人动静的苏子逸,他反应也不慢,跟着一起点燃了蜡烛,动作甚至比后排的一些村民还要快。
瞬间,原本黑乎乎的榕树下,燃起了一点又一点的橙色光点。隔远了看,就像是夏夜里的萤火虫一般。
“点!”
又是村长一声高喝。这次不仅是村民动了,原本像木头一样站在前面的老人们也跟着动了。村民们手中持着三根线香、三根香烛,借着蜡烛的火焰点燃了它们,他们将香烛插在香炉之中,然后恭敬将线香用双手端在首前,而前面的老人们也借着火折子点燃了带来的线香,将它们举过了头顶。
“敬!”
说完这一声,村长快速的退到了祭台侧边,而站在祭台下的老人们却动了,他们或左转,或右转,一左一右刚好组成一对一对组合,他们绕过空地,攀上台阶朝祭台上走去。而在这个过程中,苏子逸跟其他村民却在底下一动不动,微微低着头虔诚的将手里的香烛举得更高了。
这时,第一对老人已经面对面的站在祭台的两侧了,他们脚步不停,仍旧向前,直到站在长桌香炉前才停了下来,而跟在他们后面的那一对老人也在阶梯跟祭台接边的地方站住了,端着香的手一动不动,很是端正。
“落山村齐豫——”
“落山村王岳——”
背对着台下,站在台上的两位老人突然高声开口,他们的嗓音带着老人该有的嘶哑感,但态度却一点也不含糊,用他们所能用的最大力气以及最大的谦卑,一字一句:“敬——谢山——仪!”
说完这些,他们没有任何动作上的拖拉,行云流水一般朝空白牌位躬下了身子,而站在祭台下的苏子逸等人也跟着他们的节奏躬身祭拜,直到三次以后,台上的两位老人才将手里的香给插进香炉之中,然后侧身不回头,就着来时的方向,两人错身擦过,朝祭台下走去。
而等他们刚一离开祭台面上,刚刚等在口子上的两位老人便走了上来,以之前两位老人同样的动作重复了一番祭拜的工作。
一对接一对,在这些老人的祭拜过程中,场中的其他人都分外安静,站在桌前的所有人也都老老实实的重复着一遍又一遍的躬身动作。苏子逸在心里留意了一下,发现他总共躬身了三十次,也就是说有二十位老人,分十次进行了祭拜。
而随着最后一对老人将手中的香插入香炉中时,苏子逸等人也终于可以将手里的香给插到桌上的香炉之中了。此时,原本完完整整的线香早已经烧了四分之一了,香炉里的香烛更是只剩下一半了,放在桌上的蜡烛更是在底部融出了一坨蜡。
到这时,整个祭典还没完。
那二十位老人们在离开祭台后,并没有回到人群之中,反而是不知道从哪取来了面具,一个个带着不同式样的木面具重新站在了祭台下。只不过这次他们并没有以木柴堆为中心站着,而是以祭台为中心,面朝人群,散成一个圆形而站着。
这时,苏子逸身边的村民们动了,苏子逸有些狐疑,但他没有表现出来,只是朝卞青的方向看了过去,然后在看到对方朝他点头后,便松下一直紧绷的肩膀,快步朝卞青几人走去,跟其他村民一起加入到站在场边的人群当中。
“做得很好。”苏子逸刚一过来,卞青便凑到他的耳边,把声音压得极低道,苏玉琅也抬起头一脸感动模样的看着自己父亲,来自两人的熨帖让苏子逸不自觉的笑了笑。
等到所有村民都散了场时,村长也不再在祭台上站着了。他跟那些老人们一样,脸上带着木头面具,手中拿着火把走到了木柴堆前,然后挺直着腰,当着所有人的面,唱起了由神秘文字而谱写出来的神秘歌谣:“se—yo—yo—yo—yi—na……”
不同于之前在祭台上主持祭典时的高亢,村长此时的声音变回了他的本来的声音,声音不高不低,略带沙哑,吐词连读让音节听起来有些含糊,但是那特有的节奏,却感染了所有人。所有在场的人都默不作声,拿着手里的东西,专注的看着村长,聆听着他用歌声唱出来的故事。
当最后一个音节唱完,村长猛地将手里的火把扔到木柴堆下,瞬间,木柴堆就燃起了熊熊烈焰,苏子逸这才明白,那木柴堆下恐怕之前就被村民们撒上了助燃的油或者其他的东西。不过眨眼间,火焰就窜到了一人多高,艳丽的火红将整个祭台下照得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