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戚擅权这四个字,的确是赵氏头上的一道紧箍咒。
赵玄极睁开眼,面无表情的看着范钟鸣,“如此说来,因为这件事,你们范式对赵氏对老夫,已是心怀怨望。这就是你们勾结北胡,谋害我赵氏的原因?”
范钟鸣已经豁出去了,此刻没了顾忌,冷笑不迭:“这一战让范式认清了,在权力斗争面前,没有黑白,没有是非,没有荣辱,更没有正义,有的只是成败!
“官之势已经如日中天,将门勋贵哪怕地位尊贵,在没有多少军功傍身、没有多大用武之地的太平时节,根本无法跟人家扳手腕,有罪责只能我们担,有名利只会是人家的!
“这世界说到底还是强者为尊,范式要想不彻底没落,就只能依附强者!我范式虽然怨恨,但若是没有眼下的实际利益,又怎么会参与对付你们的行动?”
赵玄极点点头,“你承认范式参与了这次阴谋就好。说吧,谁许诺了你们实际利益?”
情绪失控的范钟鸣自知失言,面色发白,只是恶狠狠的盯着赵玄极,再也不开口。
“你不说,我们也未必就不能知道。”赵宁忽然开口,他听了这么半天,心中已有所悟,“满朝堂,除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相,还有谁敢谋求削弱赵氏?”
范钟鸣闭嘴不言。
在赵宁看过来的时候,赵玄极摇头叹息道:“大齐朝堂武的之争,的确已经到了不讲任何道理的地步。但你不知道的是,这些年朝堂云波诡谲,武之争只是冰山一角罢了,权力的漩涡里早就是一片混乱。
“在这种复杂的局面中,赵氏也得谨小慎微,明哲保身。我们虽然是将门第一勋贵,可说到底,也只是十八勋贵之一。
“老夫没想到的是,为了把将门勋贵彻底削弱,收天下兵权于中枢,实现官节制武将,彻底掌控国家大权的局面,那些官已经不择手段到了这种地步,竟然会跟北胡相互勾结!”
赵宁沉默了一会儿。
大齐朝野向来小觑北胡,更何况地位非凡的宰相?他绝对不会把北胡放在眼里。
如果此事真是宰相在背后操控,他只怕也只是纯粹把北胡当刀子使。给他一百个脑子,他也想不到,如今的北胡,实力和野心已经膨胀到了何种程度。
太祖开朝立国时,武功上面有开元十八将,治方面也有官团体,被称为开元十三贤才,而后同样形成了十三个书香门第。当朝宰相便出自十三门第。
其实无论将门十八勋贵,还是官十三门第,其实多半在大齐开朝之前,就已经是世家大族。各自都根脚稳固、底蕴深厚,并非是因为开朝时立下功勋,才鲤鱼跃龙门的。
当然,这十八勋贵十三门第里,也有之前是寒门,靠着从龙之功崛起的,只不过数量很少。
勋贵之家的子弟,出仕后便在军方供职,门第之家的俊彦,则会进入官序列。这些年轻人不用经过任何考试,只需要被举荐即可,也就是享受家族蒙阴。
大齐武分流,这是本朝开国时立下的规矩,前朝并非如此。
与之世家大族相对应的,是寒门子弟的科举出仕之道。科举并非是本朝的新鲜事物,前朝便有了。自从九品中正制的选材方法被朝廷弃用,科举就应运而生。
在赵宁想来,朝廷的权力争夺乱象,就跟以上这些情况密不可分。
这时候,赵宁忽然意识到,前世赵氏遭遇袭杀家道中落,追根揭底,只怕是大齐武相争、权力厮杀的必然产物!
北胡修行者谋害赵氏的图谋之所以得逞,不过是借了大齐内部权力倾轧的东风而已。
“眼下的代州城事件后,赵氏已经避免了重蹈覆辙。但我和家族要真正避免前世命运,击败北胡入侵保全大齐江山,却远比我想象中要复杂得多!”
想到这里,赵宁心中一动,看向闭目等死的范钟鸣,眼神有了很大变化。
他道:“范钟鸣,你有没有想过,对付赵氏这件事失败后,你们想要巴结的那位大人物且不论他是不是宰相,会如何对待你们范式?”
范钟鸣没动静。
赵宁继续道:“你应该明白,只要你跟这件事扯上关系,无论事情成功与否,事后范式都要饱受赵氏诘难。
“你之所以敢义无反顾做下去,无非是觉得事情一旦成功,不落下实证,就算赵氏报复,只要那位大人物欣赏你们,给你们撑腰,你们也能得大于失。
“可如今情况不同了,这件事不但失败,你还被我们当场擒获,有了跟北胡扯不清的关系。你说,那位大人物会怎么看待你们?
“范式既然连这么点事都办不好,无用到了极点,再无没有价值可言。而他的心血付之东流不说,所有参与这件事的人,也都会憎恨你们。那么范式留着还有何用?不如将你们连根拔起!
“这样一来,一方面可以平息赵氏怒火,给赵氏一个交代,另一方面,你们范式好歹也是个名门大族,覆灭之下,也能腾出不少官职、让出不少利益,足够他们瓜分一顿,弥补损失,消减心中不平了。
“而且你范式没了,大家都不会觉得可惜,没人会为你们出头,对将门勋贵而言,你们是叛徒,覆灭了大快人心,对官集团来说,你们更是去分食他们的盘中肉的,没了有益无害!
“所以,此后范式会消失,消失得没有半点儿波澜。范钟鸣,你说是也不是?”
赵宁说到一半的时候,范钟鸣就陡然睁开眼,越听双目瞪得越大,越听眸中恐惧越浓,到后来更是忍不住浑身发抖!
“不!不会的,不会的!赵宁,你这是信口开河,胡说八道,我是不会信的!”
范钟鸣五官扭曲着大吼,唾沫星子乱飞,声音大得传出去半里远,好像这样他就能说服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