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关北境的事情说完,皇帝留着徐明朗,叙了一会儿旧,讲的都是皇帝还在东宫时,两人的师生情谊与轶事。
君臣的关系,在欢声笑语中,好像拉进了很多。
半个时辰后,在徐明朗起身告退的时候,皇帝忽然拉着他的手说:
“朕刚刚设立了推事院,为的是肃清官场风气,监察不法之事,给百姓一个朗朗乾坤。现在万事俱备,但新设立的衙门,没有一个有分量的主事者不行。
“学生知道先生政事繁忙,本来不忍让先生过于劳累,但这个衙门交给别人去管,朕又不太放心,先生就勉为其难挂个名,兼管推事院如何?”
徐明朗微微怔了怔。
推事院这个衙门,是萧燕之事、庞氏覆灭后,新成立的。
虽说名义上是为了监察官吏,起给御史台查缺补漏的作用,但毕竟还未真正办过事,职能到底是什么,皇帝要用它做什么,仍是个谜。
这个衙门里,目前几个领头的官员,品阶都不高,皇帝破格提拔的唐兴、周俊臣,就是最有地位的存在了。
推事院里的官吏,大部分都是寒门士子,本着“权力共享”的原则,一些世家大族,往里面安插了子弟,皇帝也没拒绝。
就眼下来看,这似乎是个地位不高,但权力不小的衙门,毕竟皇帝重视。但让宰相去兼管,仍是小题大做了。
更何况,徐明朗还只是“挂个名”。
这就是说,他不管具体事务,在推事院还未划分六部辖下,极有可能直接向皇帝负责的情况下,他甚至可能想管都管不了。
但推事院可以借助他的权威行事,而且如果出了问题,他还有责任。
“臣愿为陛下分忧。”徐明朗没有拒绝,皇帝一口一个“先生”“学生”,今夜已经得到很多好处的他,没法拒绝。
......
紫竹宫。
素手调羹的赵玉洁,听到宫女禀报,说是宰相来见,深感意外。吩咐宫女让宰相进来,自己放下羹匙思索了一会儿,心中有了推测才来到正殿。
见礼后,两人分主次落座,赵玉洁只留下一名心腹侍女伺候,让其他宫女都退了下去。
“大人怎么到我这来了?”赵玉洁亲手给徐明朗奉上茶水。
接过茶盏,徐明朗笑道:“你入宫已有数月,本相来探望一下义女,有何不可?”
赵玉洁莞尔一笑,直言不讳:“宰相当然想要来紫竹宫,但今天能够成行,恐怕是陛下亲自允准的吧?”
徐明朗不置可否,“哦?”
“赵七月管着后宫,宰相想要进来,若无陛下授意,只怕没那么容易。”
徐明朗微微点头,“的确如此。”说着他打量赵玉洁一眼,“不过你可知,陛下为何会同意本相过来?你若能猜到,本相才真服你。”
赵玉洁品了口茗,放下茶盏,不紧不慢道:
“前些时间,陛下虽然升了我的品阶,但此后并未到紫竹宫来。唯独近几日,陛下来的频繁。
“如果我所料不差,当是赵氏在北境战事中的表现,让陛下不满了。”
徐明朗欲言又止,面有难色。
赵玉洁笑道:“宰相何必难为情?我能在这宫闱之中站稳脚跟,靠的就是陛下对待赵氏的态度。
“陛下亲近赵氏,我就永无出头之日,甚至可能性命难保,只有陛下对赵氏不满,我才能得到他的垂青。”
徐明朗叹息一声。
皇帝能够让他来见赵玉洁,本身就是一种态度,表达的是对他的亲近宠信,是对他跟赵玉洁一起,对付赵氏这种行为的认同。
徐明朗想把赵玉洁这个“义女”送进宫,用意何在,皇帝岂能不知。皇帝愿意让赵玉洁入宫,并且进一步垂青于她,就是在让徐明朗放开手脚。
且在皇帝眼里,同样背靠世家的皇后,跟赵玉洁并无不同。
徐明朗面色凝重道:“刘氏、庞氏相继覆灭,吕氏、郑氏家势大衰之后,本相着实心灰意冷过一段时间。
“眼下,陛下让我放手对付赵氏,重新打压将门,虽然符合我心中所想,但我并非没有疑虑。”
说到这,他停下来,看了赵玉洁一眼。话至此处,若是赵玉洁能够领悟他的意思,他就继续往下说,若是不能,他就没了跟对方说的必要。
赵玉洁的话让徐明朗怵然一惊:“宰相是怕陛下抛弃你第二次吧?”
“你怎么知道还有第一次的?”
“之前在宰相府的时候,我就有一事不明。”
“何事?”
“宰相已经是当朝第一权臣,为何行事仍然不知收敛,就不担心陛下忌惮吗?联合门第构陷赵氏,这种事可以说是无法无天。”
“现在你明白了?”
“如果不是宰相愚蠢,就只有一种可能。”
“什么可能?”
“宰相不择手段对付将门,本就是陛下授意宰相的!”
徐明朗张了张嘴,看赵玉洁的目光十分复杂:“你如何得知?”
赵玉洁嫣红的嘴角微微上扬,勾勒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明艳而动人,彰显出她胸中的丘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