逼视陈安之,忍不住要教训他的韩黎,在陈安之抬起头后,忽然发现对方双眼通红,杀气毕现,整个人犹如即将发狂的野兽一般,要扑上来撕咬他的咽喉!
霎时间他如坠冰窟,情不自禁心头一颤。
想到陈安之连日杀人,双手沾满鲜血的事迹,韩黎难免心怀畏惧,下意识就后退了一步。
这一步激发了韩黎的羞耻心,顿时恼羞成怒,仗着己方人多势众,大声叫嚷起来:“陈安之!你还想杀我不成?这里这么多世家子弟,你还能都杀了?”
他身后的韩式子弟,包括蒋飞燕等人,都放出了修为气机!
陈氏族人不甘示弱,俱都调动真气抗衡。
气氛陡然剑拔弩张,械斗一触即发!
“不能都杀了,也要讨个尊......”
陈安之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正要说讨个尊严,话音却陡然中止。
在韩黎后退一步,没有再遮挡他绝大部分视野的这个刹那,他看到了一个人。
点将台上,站着一个他熟悉的身影,正向他这里看来。
那人身段婀娜妖娆妩媚,美艳不可方物,却偏又气质端庄,眉宇含威,让人心生敬畏,不敢随意靠近。
那是扈红练。
早些年,陈安之见过对方几面,知道对方是一品楼二当家,也是赵宁的羽翼。
他不知道对方为何会在这里,还能堂而皇之站在点将台上,但看到对方,陈安之便想起了赵宁。
陈氏在被众世家唾弃的绝境之中,还能有建功立业,重塑家声的珍贵机会,全是因为皇后赵七月的安排。
那也是他兄弟的一片苦心。
陈安之胸中陡然燃烧如烈火的戾气,于刹那间消散大半。
他想起赵宁的遭遇,想起赵氏受到的不公。
乾符六年,赵宁在代州遭遇截杀,九死一生,事后被证明是徐明朗授意范式,勾结天元公主萧燕所为。
而皇帝非但没有给赵氏主持公道,反而借机往雁门关派遣了六万禁军,想要分赵氏的兵权!
后来凤鸣山大战,雁门军杀敌无数,赵宁立下非凡军功,皇帝却因为他跟孔严华战阵对练时伤了对方,就将他罢官夺职,还令他五年之内不得重回军伍。
如今想来,陈安之才知道,凤鸣山之役中,雁门军的胜利有多么不易,多么难得!
可此后数年,皇帝却在扶持孙氏与赵氏分庭抗礼,还不断谋求削弱赵氏势力,国战之前,更是计划废除没有半点过错的皇后赵七月!
这无异于向天下人宣布,皇帝要向赵氏动手,要彻底打压赵氏了!
皇朝之内,若说在皇帝的面前受到的委屈,谁有赵氏的委屈大?
可赵氏从未表露过任何怨言,国战刚刚一爆发,便调集族中所有精锐修行者赶赴雁门关,将察拉罕死死挡在了关外!
到了今日,国战唯一一场大捷,还是赵宁带着一群郓州杂兵,在明知不可为的情况下,于西河城打出来的!
现如今,赵氏几乎是凭一族之力守住了晋地,让察拉罕寸不得寸进,汴梁危亡之际,本已脱身的皇后更是冒死赶回,主持中原战局!
舍身为公,毁家纾难,不外如是。
这得是多大的决心与意志,得是多么大公无私的胸怀?
这就是大齐第一将门,大齐第一世家,大齐的长城与脊梁!
珠玉在前,与之相比,陈氏这点委屈又算什么,跟赵宁一比,他被人骂两句又算什么?
就这样,他便要不顾大局,去跟世家子弟械斗吗?那他陈安之跟陈氏,又有何颜面自称大齐世家?有什么资格说自己心怀家国与社稷?
陈安之深吸一口气,脸上再无半分怨怒。
他主动后退一步,向韩黎弯下了腰。
拱手长揖。
他不卑不亢的道:“诚如诸位所言,我大齐世家,向来以家国社稷为己任,谋得是皇朝兴盛天下太平,求得是不辱祖宗不负门楣。
“天元大军已入中原,大战迫在眉睫,国家危在旦夕,我世家大族平日里如何内斗不要紧,说到底那是我们自家人的事。
“但异族入侵,欲要夺我江山,我世家大族便绝对不能答应!
“数年以来,陈氏的确多有罪孽,陈安之并无辩驳之意,当此之时,陈氏上下愿意血染疆场,与胡人拼杀到底,但求稍赎前罪。
“若是陈氏此战有幸不灭,来日任凭诸位处置。诸位都是皇朝栋梁,无不心怀家国大局,还望暂收怒火,容陈氏先与外贼厮杀。
“若能如此,陈安之感激不尽!”
韩黎跟蒋飞燕等人,都没想到陈安之在他们的威逼下,还会以这样的姿态,说出这样一番话。
一时之间,他们都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场中安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