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留下城防驻军,赵宁跟王师厚分别后,率领郓州军主力回到郓州。
军功册报上朝廷,很快就核算完毕,没有丝毫克扣。
随后,礼部的人到了郓州,催促赵宁赶紧回金陵,朝廷已经准备好了大典,日子都定下来了,既给他庆功,也正式册封他为唐州郡王。
前者是为了安定、振奋天下人心,后者是彰显朝廷绝不亏待有功之士。
赵宁没有启程,大战方歇,军中事务繁杂,各地驻军的分派需要调整,此事干系深远,赵宁必须亲自办定。
也是在这种情况下,天子使者到了郓州,对郓州将士论功行赏,本来军功卓著者都要回京面圣的,考虑到中原还在激战,路途不靖,便暂时罢了。
论功行赏自然是件大事,三军上下无不兴奋。
但这种兴奋并没有持续太久,随着将士们加官进爵,按照朝廷的意思,一大批将校,就要去别的藩镇任职。
上到陈奕、贺平、耿安国这种上将,下到一营都指挥使这种中坚力量,一百多人要离开郓州军,而他们的位置,却要被朝廷委派的人接替。
消息一出,全军哗然。
天子使者的理由正当而又无懈可击:朝廷之所以如此安排,是因为郓州军战力强横,独步大齐,军中将校,都是国之栋梁,每一个都可堪大任。
而现如今,除了河东军、汴梁军,百余万大齐军队的战力,比之北胡大军仍有明显差距。
为了提升这些军队的战力,才必须重用郓州军中的骁将,去帮助那些节度使训练、整肃麾下军队,提升他们的战力,之后再带领麾下部曲沙场建功、报效国家。
一军强,不是大齐军力之强;各军都强,大齐整体军力才是真强。
而“重用”二字也并不虚。
天子使者来了郓州,不折不扣的论功行赏,给将士们加官进爵之余,调派郓州军将校去别镇任职时,都是拔擢一级任用。
譬如说一营副将,去了别镇就是一营主将,官品相应提升;其中最为显赫的,当属有破兖州头功的贺平,直接就被任命为节度使了。
在如此光明显赫的个人前途面前,谁又能不动心?
再者,郓州始终没有建立藩镇,朝廷也没有给赵宁节度使的权位,整个郓州军,本就是战时临时序列,大总管也是临时职位。
郓州军并非一个长久不变的整体,早晚是要散的。
正常情况下,郓州军将校没有道理不服从朝廷安排,就算赵宁提点过他们的修为,对他们恩情不俗。
赵宁也无法强留他们,没有名分不说,也不能这样做。毁人前程犹如杀人父母,强行留人只会引起大家的不满,甚至是记恨。
可郓州军中的骨干将校,并不是正常人。
他们大多是一品楼、长河船行的修行者。
是赵宁的人。
大堂里,陈奕不无急切的向赵宁进言:“公子,朝廷此举,无异于釜底抽薪,是要将公子逼上绝路!
“今日分走了军中将校,明日就会拆散郓州军,将士们或者分别建立藩镇,或者被分别划归其他节度使!
“皇朝近两百万大军,除了皇后的扈从军、天子的元从禁军,哪一军不是由节度使统辖?
“朝廷一直拖着不肯给公子节度使之位也就罢了,现在还要拆散公子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至锐强军,这不是毁公子的心血吗?
“无论如何,我们绝对不能让朝廷此举得逞,公子只管说怎么办,属下敢保证,眼下的郓州军,我们绝对能够掌控住!”
作为赵宁的心腹,朝廷是怎么对待赵宁的,皇帝又如何猜忌赵氏,陈奕心里一清二楚。
跟了赵宁这么久,他也已经知道,打压世家中央集权,是宋治的既定国策,没有更该的可能,所以赵氏跟宋治的矛盾,国战后还会存在。
陈奕这话出口后,堂中的那些赵宁心腹上将,包括方墨渊在内,都同时出声附和,请赵宁早作决断。
赵宁喝了口茶,不紧不慢道:“我赵氏征战沙场,为的是大齐的江山社稷,而不仅仅是我赵氏一族的私利。
“汴梁北面行营的这些兵马,虽然在战时归我统带,但追根揭底是皇朝的兵马,朝廷有权作出任何安排,战事结束了,我大总管的职位也会卸掉,没有任何理由把着兵权不放。”
这番话明显出乎众人预料,方墨渊不忿道:“依照道理,朝廷早就该拜公子为节度使,这郓州的兵马,也早就该长久归公子麾下。
“眼下皇朝那么多节度使,哪一个的军功能及公子分毫?朝廷能给他们大权,为何就要对公子如此薄情?这不公平!”
众人纷纷称是,中间不乏有人骂娘。
赵宁放下茶碗,淡淡道:“就算是节度使,那也是皇朝的节度使,虽说有地方军政大权,可他们在地方的权柄,还能比朝廷对州县的权力高不成?
“满天下的节度使,朝廷说换就能换,说撤就能撤,那是封疆大吏不假,却不是父死子继的一方诸侯。藩镇兵马,虽然归节度使统辖,根本上还是朝廷的人。
“朝廷就算让我做了节度使,叫我交出兵权的时候,我也不会犹豫半分。”
听到这里,诸将愕然不已,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陈奕叹息一声:“公子对皇朝对社稷一片赤诚,我等无不知晓,怕只怕赤诚换回来的,却是我等难以接受的局面。”
赵宁轻轻一笑,不置可否。
听了陈奕这话,众人不免想到赵氏日后被打压,他们也会跟着遭殃的下场,不由得都焦急起来,一个个都迫不及待的想要继续劝说。
在他们开口之前,赵宁淡淡地忽然说了一句:“我准备向陛下上书,请陛下收回封我为郡王的成命。”
“什么?”
“让陛下收回成命?”
“公子不要郡王了?那可是王爵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