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营中有多少兵马,有多少修行者,有多少战力,萧燕一清二楚。
在事先设伏的情况下,要围杀前两支队伍,已经是全力施为,无法抽调更多兵力——再分散营中战士,就无法抵御郓州军的正面猛攻。
那赵宁打到深夜还不停手,攻势一波接一波,自身更是呆在船头不离开,就是为了把控战场!
大军沿岸的防线,纵然是只有一处防御薄弱地带、一点儿不太明显的破绽,也会被对方给紧紧抓住!
可现在,右翼十里之外,竟然又出现了一支这样的袭击者队伍!萧燕完全不用想,也知道仅凭自己现有的力量,根本不足以同时围杀这三队修行者!
她落入了兵力不够用的窘境。
就如当初博尔术在黄河之南时一样。
可萧燕想不明白的是,怎么会还有一支这样的队伍出现?
“难道河北各地叛军的御气境修行者,已是倾巢而出,全都到了这里来袭击我的营盘?!”萧燕只能想到这个可能性,却又觉得这太过荒诞。
一者,河北叛军的修行者若是全都出动,那无异于解散。
二者,这么多修行者从各地汇聚到此,就算是翻身越岭不走大道,也不可能毫无痕迹!除非,她布置在州县的兵马,已经全都被对方买通,成了对方的人!
但这怎么可能?
如果不是这样,萧燕就只能想到,这些人是提前数月,至少是在此战之前,在她的封锁线建立起来之前,就已经离开了各地叛军的山头,出发到了这附近!
但这也不现实!
且不说对方怎么行动得这么早,就算对方到了这附近,那么多人那么多修行者,还能不暴露行踪?她在各地各城,可都是有驻军的,这些战士又不是睁眼瞎!
除非这些修行者,都化作了老鼠,躲进了地窖里!
而这,也是萧燕觉得荒诞的第三个地方,这么多修行者都隐蔽到战场附近了——能够在今夜骤然奔袭到军营,这些修行者一定分布在距离黄河顶多数十里的地方!
在这个小的范围内,她的斥候游骑,她的各地驻军,她的地方官府,竟然都没能及时发现任何蛛丝马迹!
这怎么可能?!
如果这些修行者不是变成了老鼠、蟑螂,而是真的以人存在,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他们为了今夜这样的行动,已经准备了很多年!
惟其如此,种种布置才可能做到位,才能做到这么无声无息!
想到这种可能性,萧燕禁不住遍体生寒。
拨开重重迷雾,堪破种种不可思议的幻象,她布满血丝的智慧双眸,终于窥见了一丝真相。
这个真相就是,在河北地,在黄河北岸的州县乡村,除了她之前一直在针对的叛军,还有一股庞大的,蛛网般覆盖于各地,更加隐蔽也更加可怕的力量!
这股力量平日里不显山不漏水,跟正常人毫无二致,很可能是贩夫走卒,也可能是商贾员外,让人分辨不出。
但实际上,他们是一群披着羊皮,獠牙锋锐爪子森寒的虎狼!
他们是海面下的暗流,是山林中的微风,不动则已,动则有翻天覆地之威,有翻山倒海之力,足以形成席卷万物的洪流涛浪!
而对这种力量,萧燕再熟悉不过。
当年她潜伏在燕平,于暗中编织自己的地下王国时,就建立了一股这样的力量!
上到世家显贵,下到平民乞丐,中间的官吏富人,无不是她这个王国的一部分,表面上看不出来,实则有令沧海变桑田的威势!
这股力量,她本来是打算在百万天元大军,南越长城与齐军激战不休之时,用来配合正面大军攻城掠地,撕碎齐军的军事防线,倾覆大齐皇朝的统治秩序的!
可这股力量在它已经大成的时候,就被赵宁给破了,被大齐给灭了!
而今时今日,萧燕再度窥见了这样一股力量。
不同的是,这股力量如今不是她的,而是她最大的敌人,整个天元王庭最大的敌人——赵宁的!
对方几乎是照本宣科,完全复制了她之前的所作所为!这让萧燕觉得,如果没有她“珠玉在前”,赵宁很可能都想不到建立这样的力量!
任何临时临机的应对,无论有多么高明的智慧,在这么长久坚固的布局面前,都只能显得孱弱无力!
萧燕嘴唇发抖心如刀绞,猛然转身,目光试图穿透混乱噪杂的战场,死死盯住最高那艘楼船上,身着青袍肩披鹤氅的赵宁。
虽然没有实证,但萧燕无比肯定,这样的布局与手笔,只有赵宁做得出来!
可这个努力注定是徒劳无功,除了河上水师连城的战场,她什么都看不到。
看不到赵宁,萧燕再度转身,眼神如剑的落在苏叶青脸上!
苏叶青神色无异,惊讶而略带恐慌地道:“公......公主殿下,你怎么了?为何这般看仆下?大......大军还在等公主指挥。”
显然,眼下不是对苏叶青发难的时机。
至少得等到今夜这乱局过去。
萧燕回过神来,强迫自己冷静。
苏叶青说得没错,大军还在等她指挥。
“分兵阻击右翼敌人,务必不能让他们靠近军营!”萧燕回过头,向等待良久的部将下令。
“是,公主殿下。”神色焦急的部将领命而去。
萧燕面沉如水。
分兵,当然是分围杀前两支队伍的兵,军营里的力量无法抽调更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