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火烧祠堂(1 / 2)

将军府东院自然是热闹非常的,宾客来来往往,祝寿的祝寿,送礼的送礼,还未到宴席开场的时分便已是一副其乐融融的模样。

沈老夫人在外人面前,一向是要装阔气的,但凡个姑娘小姐上前祝寿,总是随手送出些贵重的见面礼。见此情景,那些夫人们的脸上笑容也更真切了些,却看得任婉云暗自咬牙。

公中的钱,任婉云掌管着,平日里要打整三房事务。老太太挥霍的越多,她能中饱私囊的就少。何况沈贵平日里还要在官场上打点,这么一来,只怕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银钱又捉襟见肘了。

这厢热闹非凡,另一头却不然。沈府西南角的祠堂,此刻正是冷清清的,然后在院门外,竟也站在一些护卫打扮的人,一个祠堂,自然犯不着如此阵势。之所以如此,是因为这些人要负责看住沈妙,免得她从其中逃出来。

祠堂本就在阴寒之地,长年累月的都见不到日头,正是冬日,一走进去便觉得冷风刺骨的疼。四处弥漫着一股香灰的味道,香龛前燃着的熏香还在袅袅升起,衬得那些冷冰冰的牌位都有些腾云驾雾的味道起来。

“姑娘,”谷雨搓了搓手:“今日是老夫人寿辰,他们却故意将姑娘关在此处,实在是太欺负了人!”

别说是将沈妙请出去,便是来个人问候一句话都没有。简直拿沈妙当犯了错的下人看待。

“急什么。”沈妙站在窗前,窗外是枝叶凋零的树木,在冬日里,光秃秃的枝桠显得分外萧索。

“姑娘怎么能不急?”谷雨憋了这么多天,终是忍不住道:“他们将姑娘关在这里,分明就是逼嫁,等老爷夫人回来后,姑娘早已嫁到了黄家,即便老爷夫人会护着姑娘,姑娘的一生也就毁了啊!”

惊蛰一直在拨弄地上的炭火盆,冰冷的祠堂中,也就只有这炭火盆能发出些暖和的气息。一张小塌搭在里屋,沈妙摇了摇头:“你拿这屋里的几床被子去外头晒一个时辰。”

“姑娘!”谷雨跺了跺脚,有些着急沈妙这般若无其事的态度。可被沈妙的目光一扫,便再也说不出话来,只得憋着其中的急怒将屋里的被子抱了出去,按照沈妙说的在外头晒起被子来。

“今日可是难得的好天气。”沈妙看着窗外,日光晒不到祠堂里,只能晒到院子中。而她不能离开这祠堂的院子,却也不愿意走出祠堂。

“姑娘说的,”惊蛰终于停下拨弄盆里炭块的手:“老爷和夫人果真会在今日赶回来么?”

沈妙告诉惊蛰,一切自然不必担心,因为沈老夫人寿辰当天,沈信夫妇会回到定京城。虽然这话说的太过荒谬,因为并没有传信的人前来通知沈信会在今日归京,这离年关还有段日子。沈妙日日关在祠堂,又从哪里得来的这样消息。可惊蛰面对沈妙,心中的疑问却一直问不出口。她在自家姑娘的身上,发现了一些以往没有的气度。有一点便是,她说的话,总是让人没有任何条件便信服了。

沈妙道:“等一会儿,你便想法子缠住外头的那些护卫,让他们离这院子远些,总归他们不会直接离开,但远一些也好。”

“奴婢省得。”惊蛰道。虽然她不知道沈妙为什么要这样做,但这些日子以来都和沈妙在祠堂里过,她发现沈妙对于面前的场景并不慌张。人不慌张于糟糕的局面,一是蠢笨不自知,二是早已有了应付的策略。而沈妙,惊蛰并不认为她蠢。所以即便心中也和谷雨一样担忧,惊蛰却是无条件信任沈妙定能应付眼前的这些局面。

沈妙注意到她的目光,心中微微叹了口气。

她的四个丫鬟中,谷雨最聪慧,白露最沉稳,霜降最忠义,而惊蛰,却最胆大。

当初为了帮助傅修宜拉拢权臣,惊蛰利用自己的美貌直接成了那权臣的小妾,权臣贪恋美色,惊蛰也是有手段的,虽然最后被正室活活杖责而死,却也在死之前,将那权臣的把柄送了出来,令傅修宜成功拉拢对方。

身为一个婢女,却有此胆色。惊蛰是个不寻常的姑娘。所以此事,谷雨白露和霜降都不合适,唯有惊蛰能稍稍好一些,可惊蛰知道了她究竟要做什么后,会不会继续帮助,沈妙也未尝可知。

毕竟,她要做的事情,实在是太惊世骇俗了。

“其实,”惊蛰忍了忍,还是轻声道:“如果姑娘想,让莫擎想法子将姑娘带出去也不是不可以。”

莫擎的身手在将军府的护卫之上,虽然说双拳难敌四手,但抓住空子带个人逃出去,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然后呢?”沈妙反问:“天大地大,逃出去就天下太平了么?你们四个的卖身契在老夫人手中,我走了,你们又如何?”

惊蛰一下子跪倒在地,道:“奴婢知道姑娘是为了奴婢们的性命才甘心留在这里的,可若是姑娘因奴婢们而不幸,奴婢真是万死难辞其咎。当初老爷和夫人挑了奴婢四个在姑娘身边,就是要奴婢们照顾姑娘,怎么能让主子反过来照顾奴婢呢?”

沈妙目光闪过一丝动容,沈信的确是很会挑人,这四个丫鬟,前生即使在她最艰难的时候,也从未有过一丝背弃之举。然而人不是货物,这世上的事情就是这么简单,有恩报恩,有仇报仇,要笼络人心,总不能连身边的丫鬟们都放弃了。

“你放心吧。”沈妙道:“你们和我,都不会有事。今日老夫人寿辰,我听说二姐姐修了一副观音图给祖母,既然他们都将我忘记在这里,我便也不能听之任之。”她微微一笑:“我也有一份大礼要送给老夫人,却不知她,有没有这个福气消受了。”

离定京城外的几十里地,结了冰的溪水边此刻正有马匹在饮水。凋零的草原显得有些枯黄衰败,士兵们在此小憩。

坐在一众士兵最远处的是个中年汉子,他的皮肤呈现古铜色,大约是在战场上日晒雨淋弄成这样的,然而却显得力量分明。身形好似座小山,而眉目更是正气凛然,浓眉大眼,留着络腮胡子,一眼瞧上去极为豪爽。

在他身侧坐着的女人正抚摸着低头啃草根的马儿头。那妇人也是中年,穿着一件青色比甲短袄,下身一条绣金雀马裤,头发扎了个简单的风螺髻,一双妙目极为有神,生的也是清秀,然而吸引人的却是她那股子英姿飒爽的气质,她手腕间一对双环银镯子,抚摸马匹的时候便发出叮叮咚咚的声音。

“夫人,大约还有一个时辰便能到定京了。”中年汉子笑道:“成日在西北那地呆着,回京,这气儿都是甜的。”

“西北哪里不好了?”妇人美目一瞪,颇有些泼辣的问:“我便是在西北苦寒之地长大的,你若是喜欢甜的,还来娶我做什么?”

那汉子连忙苦着脸告饶:“夫人说的是,这京城甜丝丝的,不适合咱们这些糙老爷们,还是西北好,入冬了还能去深山打静的不得了,本就生的清秀可人,今日特意打扮了一番,自然有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盘算。如今沈清和沈妙都有人家了,在场的夫人们瞧着沈玥也是各怀心思,自然是打算着若是能将这沈府三房的二小姐娶到府中,又能得益几何。

男眷们送过寿礼后,都在另一边,由沈贵和沈万两兄弟作陪。沈贵和沈万自然不会放弃这个笼络人心的机会,说说笑笑的,好不热闹。

苏老爷端着酒杯,心中却是有些头疼。他家和临安侯府关系好,沈家和谢家又向来不对付,偏偏沈家给他发了帖子。苏老爷是个老好人,人家既然来了帖子,倒也不能就此拒绝,便只得硬着头皮参加。心中却是有些羡慕自己那“卧病在床”的大儿子,至少不用瞧着这一群心怀鬼胎的老油子们推杯换盏,各自试探。

“爹。”苏明朗眨了眨眼,今日他也被自家娘亲盛装打扮了一番,即便如此,看起来也不过是一个穿的十分周正的团子罢了。他扯着苏老爷的袖子:“我想出去转转。”

“别到处乱跑。”苏老爷警告道。虽然大儿子没有参加,一向对这些不感兴趣的小儿子却吵着闹着要参加,苏老爷也不知道为什么。不过苏明朗闹得厉害,苏夫人答应了,苏老爷便只好带着这个小拖油瓶。

苏明朗委委屈屈的放下手,他听说这是沈老夫人的寿宴,就是沈妙的祖母寿宴。想着这么久的日子都没在广文堂瞧见沈妙,他也十分关心。本来想趁着这个机会来见一见沈妙,谁知道沈妙今日压根儿就没露过面。听人说沈妙生了疹子不能随意见人,苏明朗却还是心痒痒的,想见见沈妙。他的朋友极少,别人都嫌弃他笨呼呼的,只有沈妙待他温柔,在他心中,沈妙早已是他唯一的朋友。

外头女眷席上,江夫人笑着起哄道:“说起来,黄夫人和卫夫人,你们是不是也该特意敬老夫人一杯酒啊,毕竟”

毕竟,日后就是儿女亲家了。

这话没有说出来,可是席筵上的夫人们都心知肚明。黄夫人是个妆容精致的贵夫人,闻言只是笑了一笑,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大约也是心知肚明,这一桩亲事不过是各取所需,算不得什么好姻缘罢了。沈家若是真的心疼女儿,如表面上那般正气凛然,根本不会答应这桩亲事。所谓的光风霁月,也不过是表面装腔作势。因此,目光就有些嘲讽。

倒是卫夫人显得有些不自在。沈家的确是门第不错,攀上沈家也算攀上高枝,可从前的沈妙太过蠢笨,实在不堪当得当家主母。后来自从校验场上过后,四处打听到这沈妙如今像是开了窍,性情沉稳了许多。这才为自家儿子上门提亲。

可谁知道今日没瞧见沈妙,听闻沈妙出疹子了。卫夫人便有些担忧,若是得了恶疾,岂不是糟蹋了儿子一生,想着这些,面上便又露出些不情愿的表情。

这些神情落在陈若秋眼中,陈若秋心中冷笑了几声。她又不是傻子,哪里看不出来任婉云打的是姐妹易嫁的主意。沈老夫人和任婉云瞒着别人,可瞒不了她陈若秋。不过这些于她来说甚至是件好事,任婉云关心则乱,却不知沈信回来后会如何大发雷霆。介时大房二房相争,各自伤了元气,她的玥儿到可以脱颖而出了。

任婉云笑着起身道:“既然如此,那我也该先敬两位夫人一杯。”

众人的哄笑声更大了,冯安宁皱了皱眉,面色有些不悦。

另一头的祠堂里,支开了所有丫头,沈妙跪在祠堂面前的牌位前,瞧着手中的沙漏,沙子已经快漏光了,同她安排的时间已经快要到了。

她将手中的三根香插在香龛里,轻轻拜了一拜。

却就在这时,听到了一声轻微的响动。

上辈子在秦国的几年,让她养成了无论在何时都极为警惕的习惯,沈妙一下子站起身,道:“谁?”

“小丫头感觉倒敏锐。”熟悉的声音响起,沈妙转过头,便瞧见那紫衣少年倚着窗口,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见她目光转过来,便纵身一跃,跳进了祠堂中。

饶是沈妙再如何坦然,也忍不住有些愕然。谢景行竟然青天白日的就在别人府上乱晃,他自然不可能是被请过来的,沈家和谢家关系如履薄冰,除非沈贵和沈万疯了。

如今祠堂外头的院子里都有护卫把手,他是怎么进来的,沈妙一不小心,便将心中的疑问问了出来。

“沈府的护卫实在不堪大用。”谢景行道:“我走过来的。”

沈妙皱了皱眉:“你来做什么?”

谢景行却是一笑,并未搭理她,在屋里却像是翻找什么东西,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就找完了。但是,结果显然不尽人意,他并未找到什么。

沈妙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心中也疑窦渐生,谢景行这模样,倒像是来沈府找什么东西。不过将军府有什么东西值得他做梁上君子,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来亲自搜寻,这其中,还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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