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苏治出事,苗铎被苗钦约束着,已经许久没有出去寻欢作乐。
如今可是好了,苏奕即将被“放逐”离京,算是尘埃落定,苗铎昨夜在青楼里好一番逍遥快活,直到天蒙蒙亮才打着哈欠,带着一身未褪的宿醉倦怠,和他的随从回家去。
也不敢走正门,打算悄悄从后门进去,只要苗钦没看到,就可以当做无事发生。
“二公子,那边有个人鬼鬼祟祟的。”随从提醒。
苗铎定睛一看,不远处有个戴着斗笠面纱的女子,正在苗将军府后门外徘徊,看不到容貌,身形也模糊。
苗铎一时怀疑是不是自己之前招惹的某个女人上门来想赖上他,这可不敢让苗钦知道,便连忙叮嘱随从,“不管是谁,把人轰走!”
说着苗铎就想赶紧躲,一只脚刚踏进门,就听随从一声惊呼,“你是尤公子的师妹?”
苗铎脚步一顿,尤雾的师妹?真的假的?那尤雾可是苗钦最重视的门客,若真是他的师妹,那自然不能拒之门外。
思及此,苗铎转身回来,看着面前的女子,“你真是尤雾的师妹?如何证明?”
斗篷下伸出一只手,皮肤白皙,指尖细嫩,手心放着一块儿莹润的墨玉佩,“这是师兄留在家中的物件,他一见便知。”
随从接过玉佩交给苗铎,苗铎一看,上面刻了个“雾”字,便信了八分。
苗铎请人进门,让随从立刻去禀报苗钦。
苗钦得知竟然有人找尤雾,大感意外。当初尤雾说他是被师门诬陷偷盗驱逐出来的,且遭到了嫉妒他的师兄弟的追杀。因尤雾所言的师门是个隐世家族,苗钦是不敢招惹的。如今怎么突然有个师妹来找他?
来人自然是元秋了。
尤雾大半夜突然带她回苗家,容易惹人生疑。于是,元秋提议下,师姐妹昨夜到璟山上看星星去打发时间。
元秋对尤雾很好奇,但这个师姐沉默寡言,尚不熟悉,也不敢多问什么。
到了合适的时间,尤雾给元秋做好易容,送她去了城外。
城门一开,元秋便直奔苗将军府去了,身上倒真有些风尘仆仆的赶路痕迹。
苗钦见到元秋,暗暗打量,可惜什么也看不出来,只觉神秘。
“不知姑娘怎么称呼?”苗钦很客气。
“我师兄呢?”元秋反问道,并不客气。
苗钦眸光微闪,示意属下将尤雾叫过来。万一真是哪个隐世家族的大小姐,得罪不起。
尤雾很快便来了,仍是那副冷漠样子,进门时微微蹙起的眉头没有逃脱苗钦的眼睛。
元秋一下子摘掉斗笠面纱,露出“真容”来,巴掌大的小脸,皮肤吹弹可破,五官分开看并不多精致,但组合到一起,却美丽动人,越看越耐看。
此时,元秋杏眸晶亮,欢喜地叫了一声“师兄”,乳燕投怀般扑进了尤雾怀中。
尤雾伸手,轻轻拍了拍元秋的背,又将她推开,冷声问,“你怎么来了?”
元秋自顾自地挽住尤雾的胳膊,半个身子都靠在他身上,举止亲昵,“师兄,当初那件事,已经查清楚了,根本不是你做的,是贾明那个混蛋栽赃陷害!娘很后悔将师兄逐出师门,让我来找你回去呢!”
这是元秋提前跟尤雾商量好的骗人说辞,不算是临时编的谎言,在有意演戏,她并未打喷嚏。
“师父不可能让你独自出门。”尤雾摇头。
元秋眸光闪了闪,灵动狡黠,“反正我都来了,师兄也不会让我一个人回去的吧?”
尤雾微叹,似有些无奈地揉了揉元秋的头发。
苗钦在旁边看着,担心尤雾真就这样跟着元秋走了。如今南诏皇室的局势到了最后的紧要关头,不管是主动出击还是被动防御,尤雾这个毒术高手都很重要。
于是,苗钦连忙开口说,“尤公子,你师妹才来明月城,总要陪着她好好玩玩,也让我们尽尽地主之谊。”
“好啊!”元秋点头,撒娇般晃着尤雾的胳膊,“师兄,我第一次出远门,你要好好陪我!我们干脆就等娘找过来再回去好了!娘若是生气,我顶着!”
尤雾微微摇头,开口却是说,“随你吧。”清冷的声音透着一抹不易察觉的无奈宠溺。
苗钦要到太子府去,跟苏治商议接下来的事,原定的是带着尤雾一同去,但元秋不肯跟尤雾分开。
听尤雾说他这个小师妹医术很厉害,苗钦眼睛一亮,便邀请元秋一同前往太子府。
苏治从东明回来之后,身体虚弱,精神状态也很差,尤其是在得知他是被苏默故意放回来的之后,心态崩溃,太医给开了药也没多少起色。
元秋在苗将军府吃了丰盛的早膳后,便跟着尤雾出门了。
到了太子府,元秋再次见到苏治时,他正躺在软塌上,头枕着一个美貌的侍女,侍女在给他按揉太阳穴,另外一个侍女跪在地上,正给他捏腿,房中弥漫着淡淡的龙涎香。
见到苗钦来了,苏治缓缓起身,让侍女退下。他夜不能寐,最近总是做噩梦,梦中回到小时候,他曾经对苏默做过的那些非人的恶事,全都报应回了自己身上。
内心的恐惧演化成梦魇,他更不愿入眠。喝了太医开的安神药也无济于事,精神状态越来越差,坐都坐不稳。
即便刚刚得知苏奕被“放逐”时,苏治是兴奋激动的,但身体的虚弱让他的心情又很快低沉下来。因为他如今根本不担心苏奕如何,他怕的是苏默。
“治儿,这位是尤公子的师妹。”苗钦介绍,“请夏姑娘给治儿号脉,看是否有办法能让他安眠?”
元秋自称姓夏,名叫夏霜。
“娘说在外面不要轻易展露医术,容易招惹麻烦。”元秋不情愿,小声对尤雾说。
这倒真是容岚叮嘱过元秋的。治病救人是行善积德的好事,但最好分辨一下,是否值得救,会不会给自己招来祸事再动手。
苗钦怎么看都觉得这姑娘就是从隐世家族出来的大小姐。他怀疑有高手暗中跟随保护元秋。但不论如何,一路能平安到这里说明本事不小,且被保护得很好,所以天真可爱。
“无妨,我在,去吧。”尤雾说。
元秋这才点头,上前给苏治号脉,而后便说要施针。
“这是我们夏家的独门针法,会很疼,但保证有用。”元秋看向苗钦。
苗钦看着苏治如今被折磨得半人半鬼的样子,叹了一口气说,“辛苦夏姑娘,给太子施针吧。治儿,你忍着些。”
苏治得赶紧振作起来,不能一直这样下去。
“为了防止太子挣扎乱动伤到自己,最好是把他绑起来。”元秋又说。
苏治素来很听苗钦的话,他自己也很想摆脱那些梦魇。他问元秋是否可以用药让他昏睡过去,元秋说,那样施针就没有意义了。
苗钦便去找来绳子,亲手把苏治给结结实实地固定在了软塌上,让他动弹不得。
软塌四周围了屏风,元秋只让尤雾留下帮忙,其他闲杂人等都出去。苗钦坚持要看着,元秋答应,但要求他务必保持冷静。
元秋净了手,取出她随身带的金针。
第一针利落地扎下去,苏治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叫。
苗钦手一抖,眉头紧锁,吩咐下去,让下人都离得远远的,不要靠近。
尤雾就坐在旁边静静地看着。她并不懂针灸之术,但知道元秋扎苏治的那些穴位不是为了治病。
这根本就是一场极致的酷刑折磨。
每一针下去,苏治都疼得快要晕死过去,且痛感一直在升级加倍,甚至险些咬断自己的舌头,惨叫声凄厉至极。
元秋又总是能将他从昏迷的边缘拉回来,让他更加清醒地感受着噬心蚀骨的痛楚。
金针直刺穴位,比起用鞭子抽打,用棍棒重击,都是更极致的直击灵魂的痛苦。
所谓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大抵不过如此。
这场“医治”持续了约莫两刻钟的时间。为了防止苏治咬断舌头,他后来被苗钦用布巾堵上嘴,连惨叫声都发不出,双目凸出,冷汗涟涟,呜呜咽咽,浑身颤抖。
苗钦一度看不下去,当他开始怀疑元秋的医治手段时,便结束了。
元秋拔下所有金针,微微松了一口气,回身靠在尤雾身上,“师兄,好累啊。”
尤雾抱住元秋,又揉了揉她的头发,“你的针法又精进了。”
苗钦连忙去看苏治,他这下是真昏迷过去了,整个人像是水泡过一样,面色惨白,冷汗和泪水糊了一脸。
“夏姑娘,这……真能行吗?”苗钦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元秋神色不悦,“你是在质疑我们家的独门针法吗?行不行,等他醒了见分晓!”
苗钦神色尴尬地笑笑,“辛苦夏姑娘,我只是担心治儿,绝对没有质疑的意思。”
“这种疗法,一次的效果未必会多好。若是起色不明显,需得持续施针,多来几次。”元秋神色认真。
苗钦点头道谢。
尤雾嘴角微抽。等苏治醒了,若是说没用,那就继续被扎针,不想被扎针,只能好起来……
反正,有用没用,都是医者说了算,外行根本就不懂,也没资格质疑。
苏治若是质疑,要么自己放弃治疗,元秋不需要负责任,要么就得给元秋多来几次的机会,保证让他死去活来,活来再死去。
这个小师妹真的很乖,也是真的有点毒,但毒得聪明又可爱……尤雾想。
等到下晌,苏治才苏醒过来,整个人呆呆的,仿佛失了魂一般。
苗钦问他感觉如何,苏治动了动嘴唇,并未发出任何声音。
“治儿,不如今夜再看看,若是老样子的话,夏姑娘说要再施针几次才能好。”苗钦叹气。
苏治一下子瞪大了眼睛,不住地摇头,张嘴,努力发出嘶哑的声音,“我……感觉……好……好多了!”